那根邪脉先吸纳了左手的黑气,谢扶光看着掌心,默念三遍崔惊厄姓名,连接刚一形成,他的声音立时在脑海炸开。
“你在哪?”
此情此景,谢扶光其实有那么点尴尬。
她脸上还罩满了黑气,为免两名魔兵察觉,邪脉只吸纳了覆在半只眼睛上的黑气,黑乎乎一团与掌心的崔惊厄对上,在阴暗山洞里怎么看都有些惊悚。
“螭寐把我囚于康城至东、南屿山半山腰的山洞,我已想到了脱困之法,但螭寐当下对我警惕心极低,机会难得,我暂且还想先留在这儿。”她简单交代了自身情况,然后问,“找到李兰允了么?”
“找到了,总体还算顺利。”
和谢扶光料想的一样。
螭寐今日有意无意向她透露了许多事,应是“谢白扇”行动在即,事已至此,没了瞒她的必要。
况且螭寐自负至斯,自以为对她的锁链加黑气囚困无人可破,只要把她牢牢控制住,待化影境通关,直接传送回万里悲丘,交给出入口守株待兔的“谢白扇”剥魂夺壳,任其他人再想翻什么风浪,都已于事无补。
李兰允会不会交代他们什么,倒真没那么重要了。
但没那么重要并不意味着白给,以螭寐的性子,总要给他们添点麻烦,况且在化影境多拖他们些时候,还能让谢白扇等久一点。
他没有谢白扇强,魔族又天生要服从于厉鬼,所谓“王不见王”,多年来对谢白扇的种种要求和压制,他早有怨言,已习惯在行事时暗戳戳使几个绊子。
魔尊使“小绊子”,自不会止于玩躲猫猫一样把人藏起来,他相当残忍地在李兰允身上连捅了数十刀。
这事他很擅长,早年因无法杀死李兰允,他动辄对他深深折磨,想用身体的疼痛逼他终止化影境,毕竟死了一了百了,总好过无休无止的苦痛,可惜李兰允宁肯生生受着也不愿死。
螭寐看着他时常会不解:生来就是蝼蚁,又被他糟出一副污眼睛的杂碎样,肉身已然残破至斯,怎么还这么顽固地守着心里那点可怜的坚持?
李兰允的血被洒在康城各处,他体内气息原本就杂,经这一搅,更是比梅雨季巷角的水坑更浑,卢笑绒仔仔细细闻了半夜,也只能把他可能在的地点缩小至三处。
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崔惊厄很不着调地摸出器墓迷阵通关后,器灵们给他的那颗骰子。往日谢扶光在时,他也摸出来玩过,但那会儿投骰子前,他总要耍着宝“天灵灵地灵灵”地做个法,这会儿周围没了想哄的人,他也失了这活泼劲儿,直接把骰子抛给舒扬舟。
“用你那开过光的洪福运脉,选个地儿吧。”
舒扬舟一时还不是很适应突然造访的运气,下意识退了一步,而后才接过骰子,蹙眉问:“能行么?”
“遇事不决问玄学,老祖宗传下来的习惯。”崔惊厄懒洋洋催他,“别墨迹,办完这边的事我还赶着去找大小姐。”
事实证明,舒扬舟的洪福运脉的确能行,他投出个最大的点数,对应的那处地点恰好是李兰允真正的所在。
彼时螭寐还在兴致勃勃地安顿谢扶光,关李兰允的院子虽围了数名精悍魔卫,但再强的手下也不抵魔尊本人,他们都不是这群少年英才的对手。
崔惊厄打头顺利带出李兰允,又在卢笑绒的嗅觉警示下,避开魔兵追捕,众人藏进了城郊一座近乎荒芜的废宅。
“赵前辈帮忙把李兰允体内的另一个魂魄抽了出来。”崔惊厄简述半个晚上的情况,“那魂魄是螭寐从地府特地挑选的生魂,生前就干的这种营生,重操旧业,适应的很快,况且……”
据那生魂交代,他被屏蔽了知觉,螭寐要求他每月至少接待五十名客人,床上玩得越花越下贱,便算任务完成得越好,螭寐会给他记下额外的奖励。奖励等到把李兰允逼死即可兑现,螭寐会让他在凡人中任选一个喜欢的皮囊,顶替那人多活一世,还会给他很多钱。
生魂说到此处,悲从中来,竟呜呜哭起来。
他日日盼着李兰允嗝屁的一天,哪知兢兢业业劳碌近二十年,非但没逼得李兰允解除化影境,反被一群煞星活生生剥了出来。
他自认日常行径已很不要脸,孰料李兰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玩成这样,还非腆着脸活在世间,简直比他更贪生怕死。
“人虽抢出来了,他身体却完全被死物主导着,不能言语,”崔惊厄继续道,“我们正在想办法与他沟通,最好能劝说他终止了化影境。”
“先别!”谢扶光急道。
崔惊厄听她这样说,立刻走到李兰允面前转达了意思,顺便向周围众人替谢扶光报了个平安,这才又走到一旁询她缘由。
“按照之前的经验,秘境一旦通关,我们会很快被传送出去。”因两人心念沟通,谢扶光解释得很快,“一方面,李兰允若有要交代我们的事,或者要请我们帮的忙,我们很可能来不及办完,化影境的终止不可逆,如此他这么长时间的坚持就白费了;另一方面……‘他’很可能仍在秘境的出入口等着我们。”
崔惊厄明白,谢扶光最后一句里的“他”是谢白扇。
“我有种预感,这次出去,或许就是……最后了。”她顿了顿又道。
随他们与真相的距离不断拉近,危险的脚步也如影随形,螭寐今日把许多事有恃无恐地吐露,不难想见谢白扇已到了行将出手之时。
“趁我们还身在化影境,至少要做些准备,不然贸然对上他胜算太小……”
话没说完,负责看守她的魔兵不知抽了哪门子邪风,又恪尽起职守,凑近看过来。谢扶光从邪脉中抽出几缕贮存的黑气,弥补上黑气的空缺,掌心的通讯纹重新被覆盖,不多时两人联系就断了。
崔惊厄盯着右手又看了一会儿,然后将舒扬舟扯离了人群。
“你师妹越来越飘了,她想自己杀螭寐。”
这事儿谢扶光没有直说,但他能品出这层意思。
她明明能逃,却执意留在那处阴湿山洞,定然有所图谋。
而以谢扶光的性子,这个“图谋”通常是谋命。
谢扶光其人,遇事仅有三分把握时,就敢硬凑上莫须有的一分时和一分运,拿着牵强附会的五成胜算去拼命,莽得可以。
但那是从前,现在有崔惊厄在,他不会再让她耍命玩。
很显然,舒扬舟也不会。
这当哥的比他更粗暴,直接就是一句:“我看她不是飘了,是疯了!”
“是,这事儿不能由着她自己疯。”
崔惊厄说完,紧接着就是一句:“我得跟她一块儿。”
舒扬舟险些白眼翻上天。
“你要不要一起?”崔惊厄无视他的大片眼白,抛出橄榄枝。
舒扬舟叹口气。
“说吧,怎么办?”
“办起来也简单,你尽快把霜寒十四式掌握到三成即可。”
舒扬舟:……
于是,谢扶光蛰伏于南屿山的山洞,与花蜘蛛相看两厌的一夜,舒扬舟练剑险些练吐了。
屋内灯烛一夜不灭,赵东元和黎暨两颗脑袋凑一起,苦思与李兰允的交流之法,二人尝试将傀儡术和符咒搭配使用,总算在天亮前琢磨了个法子出来。
赵东元仿照螭寐将生魂打入李兰允身体之举,在他体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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