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离家日久,府里多出了些生面孔,但大多还是认得的,就不劳二婶提醒了。”

张月盈一听就知道自己这位二婶又要作妖,和大冯氏斗法也罢,偏偏要将她也给搅进去。

想清清静静过着日子,怎么就那么难呢?

她一双秋眸扫过小冯氏,目光直直对上她,将小冯氏看得心里发毛,暗自感叹这丫头跟了太夫人那么些年,倒有了几分太夫人的威势,对着长辈也敢这样,真是好生无礼。

小冯氏正要发作,只觉袖子紧了紧,侧头却见余嬷嬷对着她一个劲儿地摇头。

大娘子可真是糊涂,拿小辈做筏子,说一千句一万句,都是不占理的。

被小冯氏揭开了身份的尴尬处,大冯氏面上不吭声,心里已经将她问候了千万遍。

自己这个正主都没有说什么,她跳出来做甚,是要替自己把太夫人和五姑娘全得得罪了不成?

大冯氏越想越觉得小冯氏不安好心,瞪了她一眼,上前搀住楚太夫人:“这舟车劳顿的,山海居里还是从前的模样,母亲和盈姐不如进去歇息片刻?”

一众人挤进了山海居,楚太夫人目光扫过四下,朝大冯氏点点头:“你做的不错。我记得我梳妆匣子里有对红珊瑚耳坠,待会儿叫春燕拿给你,就戴着玩玩儿吧。”

“那媳妇可要日日戴着,好叫别人看着母亲疼我呢。”大冯氏十分上道。

张月盈跟在后面暗叹,祖母这是在敲打二婶呢,谁叫她连个好脸都装不出来,说话也不中听。这些年伯府的消息也陆陆续续传到过江南,府里斗法她总是落了下风的那一个,积年累月性子是更刻薄了几分。

一路奔波劳累,楚太夫人有些倦怠,懒得与两个儿媳虚与委蛇,叫所有人都先回去,有什么明日请安再说。

小冯氏嚅嗫着嘴唇欲要再说什么,被余嬷嬷暗中拦下。

走到了伯府东边的桂芳园,小冯氏骤然拉下了脸:“嬷嬷,刚才在山海阁里拦我做甚?芬姐旁边的屋子都收拾好了,哪有放五姑娘住在山海阁的?”

余嬷嬷只道:“大娘子问过太夫人的意思了没?”

太夫人待五姑娘亲昵,显然希望她挨着自己住。

小冯氏仍是固执喃喃道:“府里就没有这个规矩。”

“太夫人就是规矩。”

余嬷嬷好歹劝了又劝,小冯氏心里仍是不忿,攥紧了手里的帕子:“便宜那丫头了,可怜我的芬儿,还得同姐妹们挤在坠珠院,想多摆几个箱笼都施展不开。”

余嬷嬷垂着头,心想四姑娘一个人住了整座阁楼,府里的姑娘再没有人比她住得更宽敞了。不过,她也清楚自家大娘子的性子,若私下连个嘴瘾都不让她过过,指不定如何憋闷呢。

于是,便按下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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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海居西侧的厢房灯火通明,一个小丫鬟端着铜盆进了里屋。朱金描漆的梳妆台前,张月盈用水净过了面,接过鹧鸪递过来的帕子擦干了脸上的水珠,随手抽掉了头上的玉簪,乌黑的秀发如瀑落在身后。

张月盈闭着眼,任由鹧鸪用梳篦给她梳着头发,几乎折腾了一日,正好放松放松心神。

“姑娘。”一个圆脸丫鬟从四季如意屏风后面探出一个脑袋。

“嘘——”

鹧鸪食指放在唇前,忙对她使眼色。

“是杜鹃回来了?”张月盈早就听见了脚步声。

扎着丫髻的丫鬟从屏风后面挪出来,三步两步进了内室,献宝似地提起手里的食盒:“知道姑娘晚上没吃饱,奴婢特意跑了趟大厨房。不过,这府里大厨房的厨娘可不如咱们江南时家里的于阿嬷,不过两盘寻常糕点,竟让我等了半个时辰还多,关键我还特意给他们塞了足足五个大钱。”

说到那五个已经离她远去的大钱,杜鹃的表情越发痛心疾首。

“就知道你是个财迷,下月你过生日,我再给你发个大红包。伯府里自有一套规矩,就算看不过也无法,等都安置好了,祖母自己必要再开个小厨房,届时便不会被他们掣肘了。”张月盈安抚杜鹃。

杜鹃“嘿嘿”笑了:“奴婢就等着姑娘的赏了,鹧鸪姐姐可不要嫉妒。”

“你这小妮子,难道我还会贪图你那一点点儿钱财?”鹧鸪作势就要挠杜鹃的胳肢窝。

看着两人一番打闹,张月盈拿了块米糕入口,空荡荡的胃里总算有了几分饱腹之感。

晚饭的时候,长兴伯回了府来向太夫人请安,张月盈一边用饭,一边还得时时应对着他的问话,一顿饭吃得让人好不自在,连筷子都没动过几下。

米糕滋味平平,但也聊胜于无。唯独可惜于阿嬷阖家都在江南,她上了年纪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抛下一大家子背井离乡。

一连两块米糕入腹,张月盈垂眸敛目,问道:“你可打听到伯府里最近近况如何?”

特别是那两位针锋相对的大娘子。

杜鹃耳朵极灵,隔墙的人说话都听得见,最擅长去各处探听消息,这也是张月盈放她出门的原因,她压低了声音:“姑娘还真没猜错,这府里最近为了立世子的事情闹了起来。”

“哦?我这个二叔父可要头疼了。”张月盈轻笑一声。

自己的两位夫人,手心手背都是肉,这闹起来了,可不就是左右为难,里外不是人吗?

至于,为何说是两位夫人?这就不得不提起长兴伯府的往事了。

话说长兴伯府还有一点令京城侧目,便是家主长兴伯一人兼挑两房,有两位夫人,便是大冯氏和小冯氏。

一听姓氏,便知两人之间必定有亲缘关系,大冯氏和小冯氏皆出自左都御史府上,小冯氏是左都御史的亲妹,大冯氏则是隔房的堂姐。

十五年前,长兴伯还不是长兴伯,当时的爵位由张月盈的父亲张垣继承,长兴伯乃是伯府二爷,刚刚考中进士,娶了母家的嫡亲表妹小冯氏为妻。

然而,鸿禧三年的一场洪涝,奉命去河间府抢修堤坝的张垣不幸落水殉职,其夫人徐氏闻询早产,挣命似地生了一个女儿后见红不止,于三日后撒手人寰。

若是老长兴伯尚在那还好说,他上奏请立长兴伯为世子便是,但爵位早就归了大房且有功之臣不得绝嗣,按规矩是要过继一个子嗣到大房来承袭爵位的。可小冯氏舍不得唯一的嫡子,既不愿其他庶子捡了这个天大的便宜,又想当伯夫人,执意不肯过继。长兴伯心里也有小九九,便默认了妻子的做法。几番僵持不下,太夫人请了金陵老家的太叔公入京,议定了为长兴伯兼挑两房之事。

木已成舟,小冯氏再不愿也毫无办法,只能先下手为强,瞄准了娘家为了抚育幼弟误了花期而云英未嫁的堂姐大冯氏。只要拿捏了她弟弟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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