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出门的阿木古楞发现,草原的天是蓝的,蒙西的天是黄的。

推开黄土屋的嘎吱嘎吱响的木门,清晨迎接他的不是夹在草香的、沁人心脾的空气,而是劈头盖脸打过来的黄沙。

斜对角院子里林雪君也起床了。生产队负责喂鸡的老两口佝偻着身体搀扶着站在院子门口,一瞧见林雪君便迎上去,将土灰色的箩筐推给林雪君,里面装着他们早上捡的最新鲜的鸡蛋。

林雪君伸手要推拒,干巴巴的老头子居然颤巍巍地要下跪。吓得林雪君忙伸手去托,这么一伸手,那装满鸡蛋的篮子便挂在了她手腕上。

两位老人又操着偏西北边的方言口音,不住口地道谢,等林雪君喊他们一起去大食堂吃饭,两位老人又相携着走了。他们一大早起来照看鸡群,早吃过饭了。

一小筐的鸡蛋,满满当当,其实也不过6个,煎蛋的油不够,大食堂只能给林雪君水煮。

蛋是稀罕物,林雪君虽然也很想吃,但考虑到自己在呼色赫的时候每天都能吃上蛋,有时甚至一天可以吃两个,而这里的孩子们明明是最需要鸡蛋的年纪,却一周甚至一个月都吃不上一个,便总是将生产队送给她的蛋给队里的孩子吃。

久而久之,队里的小朋友们都知道,他们这边来了位仙女,帮他们挖水渠,助他们治理虫害,还每天送好吃的鸡蛋给他们吃。

补维生素的效果真好,鸡圈里脏兮兮丑哈哈的鸡眨眼间就变得好看起来。

尤其恢复得好的大公鸡在鸡圈里溜达时,雄赳赳气昂昂的,林雪君总算明白为什么古代画家们那么喜欢画大公鸡了,真的漂亮。

鸡的维生素缺乏症一旦恢复,公鸡们便开始跃跃欲试。秦大队长忙安排人去给公鸡眼睛前缠布条,公鸡们看不见其他公鸡,也就不打架了。

“维生素缺乏的如果严重,发作是很快,也会很严重。但我看鸡群里的这些鸡的情况,各种维生素的缺乏应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林雪君蹲在新鸡棚前,转头对秦大队长道:

“有条件的话还是不要圈养,在生产队外面圈一块儿地,拿木板和绳索之类的圈围着不让鸡跑丢或者被野兽掏了就行。

“野地里有各种虫子、野草、草籽,这一片地呆几天,再换一个地方圈,像养羊一样。其实养鸡

还是比养羊省心一点的。”

“行,回头我们圈几块地专门养鸡。”秦大队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之前就觉得养鸡有什么难的,也没怎么上心,那么一块泥地,能把这些鸡都放进去就行。有没有空间给鸡溜达,鸡棚里有没有草啊树啊之类的,根本没考虑。”

“还是太轻视养鸡这件事了。”林雪君撑着膝盖站起身,“养鸡其实的确不难,但咱们这边反正地界广,不耕种的地方,能掌控得了的地方,都可以让鸡自由跑,只要看住了不丢,它们就能比死圈着长得好。”

“就是母鸡会乱下蛋,怕找不着。”秦大队长有些犯难。

“孵出来的小鸡也是增员嘛,你在生产队里布置一些舒服的干草堆之类,作为固定点,这些蛋就捡拾。剩下顾不上的就让它们自己孵化。”林雪君想了想自己生产队的做法,又道:

“或者把公鸡和母鸡分开养,公鸡肉饲放养。母鸡下蛋,就圈着养。”

“好啊,回头场部有养鸡的课,我再派人去认真听听。”

“对,还是得跟专业的人好好学。”

林雪君这边治好了鸡群,这个陌生的生产队便立即认识了她。

挖渠小队吃喝是个难题,林雪君来这边时带的物资本就不太够吃,之前商量是张社长从他们场部调食物,结果运东西的马车在路上遇到沙尘暴,车倒了,马跑了,秦大队长还要派人去接。

一时没能接济上的食品供给一下成了大困境,这片地区林雪君他们都不熟,总不能再陌生地方出去打猎。

第一生产队食物储备也不多,林雪君实在有些开不了口,但不能让挖掘小队饿着肚子干活,她还是硬着头皮在自带的食物耗尽时去找了秦大队长。

秦大队长正在自家的土炕上跟仓库保管员拨算盘,见到林雪君进门,立即跳下炕,鞋都来不及趿拉上,光着脚迎她进屋上炕。

林雪君为难地支吾半天才提起食物的问题,秦大队长听了后脸上笑容瞬间僵住,他方才正跟仓库保管员算计的就是食物的问题。

鸡死了一群,他们今年的收益必定大大降低,现在食物就够少的了,接下来需要卖鸡买粮的月份只会更难。

但他静了几秒,不等林雪君尴尬,就忽地又笑了:“你们过来给我们挖水渠治蝗,这

事儿本来就该我们担。林同志你不用管了,接下来挖渠的同志们的伙食我包了,你们几位同志也尽管在大食堂里吃。你给鸡治病我都掏不出钱给你,今年买种子啥的花费掉了积蓄……话是这么说,你来了免费帮我们治鸡,可不能再让你们饿肚子。”

送走林雪君后,秦大队长一拍大腿,当即将晒腌货的死鸡分出一半——鸡都是缺维生素死的,不是生病,还都能吃。本来他是想全做成肉干,能放得久一点,补充一下大食堂的库存,省下一些钱,也能贴补贴补亏空的库存。

那一半的鸡送去大食堂,都做成熏鸡一类,粮食啥的能放得住就先不吃了,全生产队跟林雪君带来的人一起吃鸡。

第二天秦大队长又派出6个青壮小伙,都是擅长挖掘的,跟着挖掘小队一起去挖渠。

林雪君听说了专门过来道谢,秦大队长不好意思得满脸通红。他面上是派人去帮忙,实际上是希望帮着挖渠小队快点把渠挖好,到时候挖渠的青年们就能回呼和浩特,不用再吃他们的大食堂,他们生产队的食物紧缺问题能缓解一下。

但这话他是真不好意思跟林雪君提,只能不尴不尬地应了林同志的谢意,又继续安排生产队里的人配合林雪君做拦截蝗灾的准备。

6月初的后套平原、敕勒川草原一带其实比蒙东呼伦贝尔那边暖和得多,如果不是干旱、大风沙和虫灾的问题,也早该是一片绿了。

如今却只有最坚强的草才能从干裂的土地中钻出芽,长成草茎——但也许不等它迎风茁壮,便会被饥饿的牛羊或者虫子吞吃入腹。

林雪君心里着急,眼看着努力冒草的平原上贴满匍匐爬行的虫子,每时每刻都在担心着那些草扛不住虫咬蝗噬,即便等绿僵菌喷洒下去,也救不回这片绿。

焦心的等待到第四天中午,她正在房间里反复捋此行工作的流程,确保没有纰漏,生产队里忽然响起一阵阵吵闹。

好奇地裹上布巾出门,恰巧一位身材细高的姑娘冲进院子,一看见她便让嚷嚷:“林同志,林同志,水来了!”

林雪君忙裹紧布巾跟着姑娘往生产队外跑,还没出生产队,便远远望见一条蓝色如蛇般的条带,波光粼粼。

生产队的社员们围着水渠欢呼雀跃,有的从水渠里打了水去喂鸡,有的挑到生

产队取水的大缸里储存起来。

秦大队长忙制止大家的取水行为,这水渠就是放在这里用于浇灌附近农田、滋养附近土地、给林同志混绿僵菌的,都被社员们取走了,万一干涸怎么办。

“下午我们就去浇田!要是水渠里一直有水,我们就可以天天浇田了。”社员们喜不自胜,劳动的热情都提升了。

“下午就出发吧!”林雪君也早已迫不及待了,当即折返了召急起四名治蝗小组的干事和阿木古楞等人。

下午挖渠小队回呼市,他们也出发,去上风口,沿途一边混搅绿僵菌,一边喷洒。

她将喷洒的浓度、多大面积喷多少等等再次交代一遍,吃过午饭便要出发。

张社长带来的人都听林雪君的命令做配合工作,秦大队长又在她临出发时送来6位手脚麻利、细心的姑娘。这些人都成了治蝗小组有力的帮手,本地姑娘们最识得附近的路,分担起带队工作,如此便解放了林雪君手里的地图。

大家坐着马车到整片区域的边界,一边按照林雪君的方式将恢复活性的绿僵菌混水、油等做稀释,然后便井然有序地喷洒了起来。

除了绿僵菌混合剂的喷洒外,林雪君还布局了带毒蝗群的放生小队、烟叶水辣椒水等生物药剂的喷洒小队、布兜网兜捞虫后挖坑焚烧小队与他们搭配着工作。

连康复的鸡也被秦大队长派几个人集结成了吃虫小队,在风暴小的日子到野地上游牧吃虫——要是早把鸡牧出来,何至于缺营养到那种程度呢。

当然也只能选风小、空气可见度高的日子,不然牧出去的鸡都得被风吹飞或者走丢,那就不是牧鸡,是放生了。

恼人的风只要不太大,在喷洒药剂时竟也成了助手,它们吹着细小得几乎看不见的绿僵菌翻越土坡,播撒向比预期更大的一片区域。

风的吹拂也像呼吸,时而大力地吐气,时而又停歇。吐气时,绿僵菌跑啊跑。停歇时绿僵菌自由飘落,直至寻找到它们喜欢的虫子,悄悄入侵。

药剂喷洒后,为了提高绿僵菌的存活率,林雪君又安排了一个喷水小队,在绿僵菌喷洒后的第二天,一路喷水雾帮助停留在土地上没能入侵虫子的绿僵菌保持活力。

大自然的战争发生得无声无息,除了风沙,人们看不到任何刀

枪剑戟的碰撞。

更西边的治蝗战现上风沙更大,迟予教授一时没抓住喷雾器,它就那么被风吹跑了,在后面怎么追竟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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