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低垂着头,红了眼眶,泪眼模糊中那么玄色衣角逐渐远离。
温热的泪落下,她眼底恢复一片清明,皇兄离开的背影隐隐带着股怒意。
收了她的画,皇兄往玉芙殿外面去,还留了那么难听的话。
永宁难受,好似被打了一耳光,脸上火辣辣的疼,自尊心被狠狠践踏。
她没忍住,捂住唇低低啜泣,呜咽的声音从指缝溢出。
刘胤脚步忽而一顿,剑眉轻拧,头微微侧了侧,须臾后他敛眉,大步流星径直离开。
“长公主。”夕岚过来,递了张干净的锦帕,心疼地抚了抚少女的背,想要安抚,却不知如何开口。
殿下极少和外男接触,在宫里又没有交情好的长公主们,自然是不懂男女情爱,天子纵然动怒,也不该将殿下置于如此难堪的境地。
永宁擦了擦眼泪,哭声渐渐小了。她情绪低落,没心情再画画,让人将画具都收了。
“以后再也不画了。”永宁转身回了殿中,湿漉漉的眼看着皇兄帮她修改的画。
小玄子安放好画桌,看了眼情绪不佳的永宁,小声安抚道:“长公主,陛下不是故意的。”
永宁摇头,闷闷说道:“是我的不对。”
小玄子:“陛下是说了难听的话,但是作为兄长,自己看着长大的妹妹心有所属,心里自然不是滋味。那不是有句话么,哥哥看妹夫,是越看越不顺眼。长公主和陛下一起长大,棠棣情深,陛下这是不舍长公主嫁人,所以一怒之下,话有些难听,您别往心里去。”
永宁慢慢眨了眨眼,似信非信,“真是这样么?”
“嗳,定是这样的,”小玄子看向永宁手里的画,“陛下与长公主作画,这便说明陛下已然不恨长公主了。”
永宁低头,这幅画是闹别扭以后,皇兄初次主动,他们好似回到了年少时,没纷争没吵架,只有嬉闹,她常缠着皇兄,皇兄不厌其烦地回应。
永宁的心情好了一些,小声嘀咕道:“这么说来,皇兄不是故意凶我的,反而是因为太看重兄妹情谊了。”
除了那次受伤,皇兄从来没有对她说过如此重的话,让她羞得无地自容。
兄妹二人的情谊素来深厚,皇兄是不舍她出嫁的。
却只有夕岚抿唇,神色复杂。
晚宴那夜长公主醉酒不醒人事,与天子同乘鸾驾,回来的时候长公主的衣襟乱了,连小衣系带都成了死结,俨然是重新系过。
夕岚不敢往那处想,毕竟那想法太过荒谬,天子绝不可能趁人之危,欺负长公主,可这次天子发怒,让她心里七上八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天子这次发怒,真的是因为看重兄妹情,不舍长公主嫁人?
“这画还没上颜料呢,皇兄赐墨修正,帮我改了改,我要把这幅画完成。”永宁起身,拿着手里的画,去桌边小心翼翼铺展开。
永宁提笔蘸了颜料,继续画画,看着皇兄修改的那几处,心情慢慢好起来。
日子慢悠悠过去几天,永宁每天坚持擦药,脖颈的掐痕逐渐消失,只是她夜里对着镜子擦药的时候,总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看。
然而她瞧边四周,什么影子都没有发现。
想来是她近日忧思太多,一根弦绷得紧,生了错觉。
*
这日,长乐宫的宫婢来到玉芙殿,召永宁过去。
上次太后突然召见她,有意让她嫁出宫去,今日也是这般突然,永宁心里隐隐不安,总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永宁有些分不清那张和善的面目是否真实。
橘猫懒洋洋地蜷缩在太后膝上,晒着春日暖和的太阳。
永宁福身一拜,“永宁拜见太后。”
“乖孩子,起来吧。”
太后冲永宁温柔一笑,赐了座。
她摸着膝上的猫,开口便是关切的问候,“身上的伤好些没?哀家听文瑶提起的时候,吓一跳,幸好有惊无险。冷宫里的妃子神志常有不清楚的,说的话自是不能放心上。”
“谢谢太后关心,已经没事了。”
时隔数日,永宁想起来还是后怕,但她着实没想到会收到太后的关心。
太后总是如此,和善地对待每一位,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永宁甚至开始怀疑她早前的判断是错的,不该仅凭打听到的细碎消息便下了定论。
“没事便好,这次属实是将你吓坏了。”
太后满是关怀地看着她,叹息一声,说道:“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性格温顺,乖巧懂事,却因上一辈的恩怨招来无妄之灾,苦了你了。”
说着,太后用丝绢擦拭眼角,生出怜惜之意。
一提到母亲,永宁就感觉有张密密实实的网罩在她的头顶,随时都会掉下来,将她牢牢网住,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成了众矢之的,被人杀了才足以泄愤。
太后看向永宁,娓娓道来,“转眼就快到浴佛节了,哀家打算誊抄一份《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可最近手腕伤着了,不能长久执笔写字。”
长袖下的腕子缠绕着白纱布,还露了一截纱布在外面。
太后对永宁说道:“你常居寺庙,与佛有缘,哀家便想由你代抄写在四月初八浴佛节之前完成。永宁,你可愿意?”
永宁一愣,召她来原是因为这件事。她在宫中无依无靠,纵然有些不愿,但也不敢拒绝,何况太后寻她来,本就是有意让她代抄。
永宁应下。
太后脸上含笑,嬷嬷立即将心经拿过来,交到永宁手里。
“这心经晦涩难懂,也不知你能领悟多少,若是誊抄时有一知半解,便是对神佛的不敬,哀家给你寻了位懂佛之人,假使有不懂的地方,可向他请教一二。”
太后吩咐槿素道:“带裴学士进来。”
槿素再次进殿时,身后领了位着绯色朝服的儒雅青俊。
“参见太后。”
清朗温润的男声响起,永宁没想到在此能遇到熟人,倒意外得很。
裴文炳起身时看见一旁的少女,倍感意外,愣了须臾,“永宁长公主?”
太后意外又惊喜,“怎么,你们二人认识?”
裴文炳:“回太后,那日元姝大长公主举办赏花宴,臣无意间唐突冒犯了永宁长公主。”
永宁莞尔一笑,道:“裴学士言重了,也不算是唐突冒犯,”她看向太后,“是我二人欲摘同一朵花,后来又聊得有些投缘。”
太后笑道:“哀家早前还担心让你请教裴学士,你会拘谨不自在,没承想你们认识。那便好,那便好。”
“永宁,裴文炳是翰林院的青年才俊,对佛经有极深的见解,你有不懂之处,可向他请教。哀家也请他誊抄了份经文。”
永宁点头。
裴文炳却道:“太后娘娘,请恕臣有句不当讲的话。”
太后故作神情严肃,道:“哦?什么话。哀家恕你无罪。”
裴文炳不卑不亢回道:“若是臣频繁入宫与永宁长公主见面,或是长公主来翰林院寻臣,怕是有闲言碎语传出,对长公主的名声不好。”
永宁心中一动,涓涓细流涌过心田,不禁多看了裴文炳一眼。
没想到他如此心细,连这细微之处都考虑到了。
太后沉眸,频频点头,“言之有理,永宁毕竟是还未出阁的姑娘,名节重要。”
太后摸着膝上橘猫,“既是帮哀家抄佛经,便都来长乐宫,如此一来永宁有不懂之处,可随时请教。有哀家在,谁敢传些流言蜚语。”
太后笑眯眯对裴文炳说道:“你能有如此细心,哀家没看错人。”
槿素领着两人去八角亭中,宫婢很快将笔墨纸砚摆放整齐。
今日春光明媚,在亭中誊抄佛经倒也不冷,鸟语花香,暖暖的阳光倾照而下,暖洋洋的。
两张小桌相对摆放,裴文炳伸手,彬彬有礼道:“长公主请。”
永宁颔首,拿着心经先他一步,选了右边的那张小桌。这处面向一棵桃树,若是誊抄累了,一抬头便能看见艳艳的桃花。
裴文炳待永宁坐下以后,才迈步往左边的桌子走去,步履轻缓,眉眼温润。他撩开绯色官袍一角,坐下,背脊如松竹般挺直,他托袖研墨,一举一动尽显温润儒雅的气质。
永宁抿唇,敛了目光,将心经放在桌上。夕岚在一旁研墨,永宁阅了第一页,这才拿起毛笔,理着长袖蘸墨,誊抄心经。
她偶尔抬头,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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