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温卓眯了眯眼,讥讽似的一笑,“哦。”
元宿央:“……”
他剑眉一竖,还以颜色:“劝你小子别给脸不要脸。”
温卓十分谦逊一抱拳。
元宿央觉得自己热脸贴冷屁股真是好贱,气了个半死。碍于夜太静,又实在是不好破口大骂。
他脸上青青白白一阵,最终生闷气似的“哗啦”甩了袖子,气冲冲就要转身走去。
这倒好,他方才刚在地上爬起来,一身的土,随着这一动作呼啦啦扬了个满天飞。
猝不及防被盖了一头灰的温卓,“……嚯。”
元宿央脚步一顿。
他磨着牙,转身“噌”一声亮了剑。
常言有语,伸手不打笑脸人。
温卓深蕴此道,在元宿央身后板板正正又行了一礼。
元宿央看得胸膛一阵气结,将剑入鞘扭头便走。
……再待下去,他可能真的要忍不住动手杀人了。
温卓目送着气成个河豚的元宿央走远。
随后他动作很轻地走近玉阑音所住房间的窗户,侧耳听了一会儿。
没什么多余的声响。
只有屋内之人浅而平稳的呼吸声。
嗯,看来是已经歇下了。
温卓一动不动,不知是在想什么,又或是在听什么。
总之,他就这么在原地站了很久很久,久到连睫毛上都挂上了晨露。
晨露的水珠太重,温卓眼睫轻颤。
终于,他指尖一动掐了个决,一阵温热的灵气卷过,蒸散了他眉上、发梢挂着的水露。
飘起一丛遇风即散的雾。
他抬头看看东方隐约既白的天色,漆黑的眸底沉静如水。
往后又是几日,三人依旧小住后室。
白日游山玩水,夜里把酒言欢。好不自在。
直到几人终于自觉叨扰甚久,愧疚心起。
在这一年立夏日,一行人主动提出作别山清水秀的西南之地。
秋风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平日的小聚都鲜少参与。
如今虽是作别之际,但仍旧是分身乏术,只好谴仙鹤代他一路相送。
白鹤再度展翅,送三个孤独的异乡人回了人间。
一行人一路顺利地回了中原。立了夏的中原,比起春天绿意更加盎然。
南泽之地阳光大好,目光所见之处皆是一片生机勃勃。
只可惜某人的心情相当不生机勃勃。
“……太嵇啊,求求你了,就通融通融罢……”
“不行。”
“太嵇啊……我爹那臭脾气你也知道……”
“不行。”
“太嵇啊,我真的不想回去挨揍……”
“闭嘴,否则揍你的就是我了。”
南泽老街一糖水铺子里,元宿央哀嚎阵阵。
温卓也不是什么活泼性子,自然不插嘴,只在一旁专心致志替玉阑音剥着龙眼。
玉阑音点了份白净净的杏仁豆腐,正捏着调羹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
他这人举手投足都是矜贵万分,一份杏仁豆腐活生生吃出了玉盘珍羞的架势。
只是可惜杏仁味苦,玉阑音吃了两口觉得嘴里开始发了涩,也便不继续吃下去了。
他拿绸缎布帕擦了擦嘴,想也没想,十分自然地将未吃完的杏仁豆腐推到了温卓面前。
温卓剥龙眼的手一顿。
忽然恢复了神智的玉阑音同样一顿。
目睹了全过程的元宿央更是一顿。
呃……好像那什么“叫人误会”的事情,这为老不尊的玉太嵇……
做得还真不少哈。
玉阑音眨眨眼,好整以暇又将那小碗没收了回来。
他假装无事发生,十分自然又镇定地将杏仁豆腐推给了元宿央,风轻云淡:“你多吃,吃了好少说话。”
温卓目光悄悄移到了元宿央身上,不着痕迹地眯了眯眼。
元宿央被盯得背后一阵发凉。
不过好在他不像某些人一样眼大无用。
他这人啊,有眼力见得很呐。
“哈哈。”元宿央摸了摸鼻子,尽量自然地灿烂一笑,“太嵇啊,我这人无功不受禄。而且我这里还有一份,不吃了哈,还是温卓吃吧。”
扔烫手山药似的,元宿央极为迅速地又把碗往温卓面前一推。
于是温卓安静地将杀人似的目光收了回来,继续安静地往玉阑音面前的小碟里剥龙眼。
元宿央暗中松一口气。
呼,飞来横祸,好险好险。
玉阑音佯装看不见,自顾自低着头吃龙眼。
温卓龙眼剥得不多,小碟子里满打满算只有八九个,玉阑音垂着头吃得认真,没一会儿就吃光了。
只剩下一小碟子龙眼核。
玉阑音意犹未尽地擦擦手,随后忽然像是呛了风似的咳了起来。
这几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西南地界住得太久,水汽又凉又重,玉阑音的身体有些遭不住,咳症隐隐又有冒头之势,有些反复。
温卓拍了拍玉阑音的背,替他顺气。
玉阑音不舒服时极为喜欢吃清口的凉爽东西,温卓对此自然是清楚。
不过他这人又相当地有原则地摇摇头,“不能多吃,上火。过会儿给你买些雪梨吃可好?”
玉阑音如今对温卓采取的是“假装看不见”战略。
他理都没理回温卓,目光也颇为自然地将温卓越过。
玉阑音朝元宿央道:“吃好了?”
元宿央看一眼被晾在一边的温卓。
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
玉阑音颇为和善地点点头,只是一张嘴说的话却极为磕碜,“嗯,吃好了就该送你上路了。”
元宿央的头立马摇得像是拨浪鼓。
玉阑音笑盈盈看着他。
很难说不是笑里藏刀。
不过很快,玉阑音的目光忽然就被门外进来的一人吸引了去。
来人穿着一袭现如今南泽最盛行的,文人式花青色曳地长袍,身上未有佩玉或者佩剑,束着的发英气十足。
只是这人极为贵气的衣装之上,顶着一张流年不吉、风雨兼程苦相的脸。
他脸颊清减,眼眶凹陷,眼下黑黢黢的一片就要垂到腮上。
最要命的是,这人看着……好生眼熟?
玉阑音经久不问世,虽然有似曾相识之感,但若是要对上号那可真是太为难他了。
好在他也不太纠结这些。
玉阑音只轻轻扫过一眼,便十分礼貌地收回了目光。
修仙之人气场自然不凡,玉阑音三人又更是雍容华贵之相。
进门的憔悴男子一进门便注意到了这三人。
显然,这男子也是同样地一愣。
随后似乎是苦做了一番思想建设,这人终于迟疑地抬步向三人走来。
直到这人已经恭恭敬敬行了礼,唤了玉阑音一声“无上长老”之后,玉阑音仍旧是没能辨认出这人是谁。
他心下仍旧苦思冥想着,面上却是丝毫不显。
从容一笑,自若地招呼道:“嗯,来了?”
不过幸好温卓还在身侧。
他一打眼便能看出来,玉阑音这八成是没认得人,糊弄事儿呢。
温卓附耳,低声提醒道:“君少暄。”
玉阑音接着温温和和笑起来,同君少暄点头示意,一边接上了前话,“少暄。”
“君少暄?”这名字有段时日没听到了,元宿央同样是记忆回笼,他不由得好奇地打量了一番,“换了衣服我都没认出来。而且你这脸色怎么看起来有点……”
元宿央想了半天,愣是没能从脑子里翻出个立整像样的词儿。
反观君少暄。
他今日路过此处,抽了风地进了这小糖水铺子,然后居然叫他遇到他的死对头温卓,好生晦气,横竖都不太得劲。
而且,好巧不巧地,玉阑音居然也在此处。
他们药术的祖师爷,太嵇真人,玉阑音。
那可是只出现在史书之上寥寥几字的,传说的神秘人物,原本以为这定然是老得尘归尘土归土的人了,谁敢想这老祖居然还在世?
而且是如此的年轻,如此的和煦,如此的……平易近人。
就试问,哪个修士能忍住不五体投地?
那日云霄大比和第二日上巳节玉阑音匆匆一现,十方宗上上下下连着好几天都像是炸开了锅,最后更是传得整个修仙界都知道了。
那段时间,十方宗弟子各个都恨不得把“我见过太嵇真人”做成个玉牌挂在腰上再出门,别提多长脸面多气派。
不过这些人里,唯独除了君少暄。
因为他暂时只顾得上羞愧万分。
自从上次见到玉阑音之后,君少暄时常回忆起那天。
他总是边回想边懊恼,总是恨自己那天嘴真是贱,好端端地和温卓拌什么嘴?人家水火二灵根来就来了呗,你在那生得哪门子气?
玉阑音那么宝贝他的徒弟,若是因为这给他留下了什么不好的印象,那可如何是好?
他越想越觉得人生无望,只想撞墙求死。
不过现在的君少暄暂时又顾不上羞愧了。
他如今正一门心思在玉阑音面前安静如鸡。
“许久未见,怎么如此憔悴了?”玉阑音笑着打量了一番君少暄,随后又伸手拖了张椅子,“先坐吧。”
君少暄机械地道谢落座。
温卓一直没怎么说话。
直到君少暄坐下来之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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