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内老皇帝早就急坏了。

他和许公公两人废了老大劲,依旧无法直身坐起来,只能如同一滩烂泥般躺在御塌上,不能坐也不能动。

只是,也仅仅只是能够出声说话而已。

许公公连忙召集一直值守在偏殿的御医,连同院首一起联合会诊,诊治出来的脉象无一例外的显示,陛下脑部受了些损伤,正因为如此,导致全身瘫痪,或许,今后都难以治愈。

老皇帝怒火攻心,一口老血喷了出来,挨得近的御医无一例外溅了一身的血。

还都顾不上擦,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脑袋都系到裤腰带上,这可要了亲命了。

“你们的意思是说,孤今后,便只能躺在床上,如同废人一般了?”

老皇帝的语气中透着骇人的杀意,谁答不好了,血溅当场。

“这个……凡事都没有绝对,陛下此番能够醒来,说明陛下龙体较一般人修复能力更为强健,或许配合上药物,兴许能、能够痊愈,也未可知……”

“滚!都给孤滚出去!”

“是是是!”

这时候不跑,留在此处比谁命长吗?

人间不值得啊!

众御医对视一眼撒丫子就跑,头都不带回的。

发了一顿脾气,泄了心头的火气,老皇帝心头涌上无尽的悲哀。

一世枭雄,晚景凄凉,任谁都无法接受落差如此巨大的事实。

他回想起事发前的事情关键节点,只觉得这一切实在是过于巧合,若说没有人为的因素在里面,绝无可能。

“许培成,把宫琰辰给孤叫过来,孤有事,要问他。”

“是,陛下。”

许公公泪眼婆娑,抬起袖子擦了擦滚落下来的泪水,一时间还接受不了自己侍奉了大半辈子的陛下成为残废的现实。

从云起国建立算起,自来只有皇帝驾崩一说,还从来没有出现过人活着,却因为身体异样导致无法理政禅位的先例。

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遇上了。

只能说,年轻的时候过于轻狂,做事顾头不顾尾,坏事做多了,睡觉都只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作为老皇帝心腹,许公公深知老皇帝在登基之初,使用铁血手腕压制了参与夺嫡的先帝众子嗣,血洗屠杀的行动持续了三天三夜,凡家族内有继位资格的男子,无论年龄大小,一律除之而后快。

当初杀得时候是爽了,造多了杀孽,真当走夜路能不怕鬼的?

这下好了吧,天道轮回,且看苍天绕过谁。

许公公擦干眼泪,心里头摇了摇头,转身跑去传旨。

谁知人刚走到门边,那殿门便从外面被人推开,一道人影逆着光站在门外,身形挺拔,如兰如松。

“公公这是要去何处?”

许公公适应了外面的光线,这才看清楚来人是谁。

“呦!六皇子殿下,陛下在里头刚醒,刚让老奴传旨宣您过来面圣呢,可巧您就来了,快请进吧。”

许公公忙着往里面请人,待到人进来了,他才隐约觉出些不对劲来。

一般来说,这老皇帝的寝宫那可是无召绝对不得擅自闯入的,你别说人进来了,就是往里探个头,那便是“无召面圣,有意刺王杀驾”,抓住了问都不用问,就地斩首的罪名。

可刚才自己还未曾开门,那殿门自己便先行打开了,这这这……

许公公细思极恐,惊出了一身冷汗。

从殿门到内殿,统共三四十步的路程,许公公心头藏着事,迈得步子不仅慢,甚至连直线都走不成。

他用余光瞟了眼身旁的宫琰辰,心里边跟那求神拜佛,保佑这日子能够平平坦坦的,可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啊。

“公公可是有心事?”

“啊?哦!没、没有心事。”冷不丁地被点名,许公公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循声回过头,看了眼笑意盈盈望着他发话的宫琰辰,眼底的慌乱藏都藏不住。

“老奴只是有些担心陛下,并无心事可想。”

“原来如此。”宫琰辰笑意更胜,似是安抚般说道:“公公不必担忧,父皇能够醒来,必定得上天庇佑,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说着,二人走到了内殿门前,宫琰辰客气地一笑,率先走了进去。

“儿臣参见父皇,愿父皇龙体康泰,万福金安。”宫琰辰神色谦逊撩袍下跪,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你来了。”老皇帝语气中毫无波澜,他平躺在龙塌之上,微微歪着头,如同看陌生人一般细细打量着自己这个年龄最小的儿子,藏在阴影处的眼睛里深邃晦暗,看不清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知父皇宣儿臣来,所为何事?”

“怎么?孤叫你来,还必须有个由头不成?没事就不能叫你来了?”

“父皇说得是哪里话?父皇醒来,儿臣理应来请安,只是今日政事有些繁忙,故而耽搁了些时辰,晚来了一步,不曾想,父皇竟要怪罪儿臣。”

“怪罪你?何出此言啊?”老皇帝气极反笑,他用眼神示意许公公扶他倚靠着抬起些身子,整个人看着有了些精神。

“父子连心,从刚才进门开始,儿臣便感觉到父皇对儿臣心有不满,只是不知,儿臣究竟哪里做得不对,惹父皇生气……”

“你当真不知吗?”

“还请,父皇明示。”

“宫琰辰,孤竟是小瞧你了,你做出这些大逆不道的事情,还指望孤装聋作哑不成?”

老皇帝语气骤然严厉,惊得一旁的许公公慌忙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心里琢磨着这父子两这是唱哪出呢?

反倒是宫琰辰勾唇一笑,缓缓站起身来。

“父皇说的可是万寿宴那日的意外吗?父皇是觉得,此事与儿臣有关?”

“当然和你脱不开关系。”老皇帝越说越气,眼底蕴藏的怒火似是要把眼前之人焚烧殆尽,“你个逆子,孤待你不薄,几次三番偏心袒护你,你就是这般恩将仇报,欲将孤置于死地的吗?”

“待我不薄?原来在父皇心中,逼迫我母妃嫁与你,害我从小没了母亲,便是待我不薄?自我出生起便把我丢在冷宫自生自灭,从小无人看护受尽欺凌,便是待我不薄?把我从冷宫里放出来,任由你其他几个儿子欺辱我,便是待我不薄?父皇,在你心中,究竟是如何衡量父子亲情的?”

“你放肆!这些都是你该说的话吗?孤本已决定将皇位传于你,纵容你乖张行事,以补偿你失去母亲的遗憾,你还要如何?如今,你竟然把歪念动到了孤的身上,想要弑君杀父,谋夺皇位?”

“哈哈哈……原来在父皇的心里,失去的亲情是可以用别的东西来衡量补偿的,既然如此,那不如让儿臣看看,在父皇心里,您的亲生骨肉,究竟值多少分量。”

“你个逆子!你要做什么?”老皇帝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妙,他借助着许公公的力量,努力坐得更高一些,睁大眼睛看向殿外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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