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女皇帝
八月十四——
余兰芸被送到连华寺后，只待了一个月便回了庾府。
庾淑蓉身在楚家，也不能时时与她相见，三个月里除了在连华寺里见的那几次，也只凑了萧清邀她二人去公主府闲叙的机会才能见上一面。
所以在中秋节将至之际，庾淑蓉趁着楚云舟受同僚之邀去上京城外的景山登高赏月的机会，一大早便写了邀帖送去庾府，把余兰芸叫了出来一同去城南的永定河赏水灯。
傍晚时分，二人在城南一家酒楼的雅间里会了面。
二人也不对面而坐，肩并着肩挤在两张椅子上，一边吃东西，一边小声地说着话。
庾淑蓉这是防着萧赋安偷听。
余兰芸虽然不知道庾淑蓉为什么每次同她说话都这般小心翼翼，但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你们古代的女人过得都是什么日子？整整两个月，我就出了三次门！每次也就两个多时辰，还都是在公主府的花园里来来回回地逛，都快给我憋疯了！”
余兰芸小声义愤填膺后，闷头痛饮一杯。
其实对于启国女子而言，两个月中能出门与人宴饮玩乐三次，虽然不算多，但已经不算很少了。
庾淑蓉和庾澜妘出嫁前，除了遇上和庾逸誉关系不错的官场同僚或是亲族子弟举办宴会，她们能受邀一同前往外，二人几乎日日都是待在庾家西苑的。
庾淑蓉嫁到楚家，成了楚家妇，也没有多得几分自由。
女子的一生，到底都是在后宅里兜兜转转地忙活。
“若我未出嫁，倒还能与你互相作个伴，也许你就不会这般无聊了。”
庾淑蓉宽慰道。
余兰芸看了她一眼，想起原主过往的记忆中似乎也没有多少自由的时光，突然怅惘一阵。
“生在哪家都殊途同归，嫁给谁都无甚差别……即便是书里的女主角，样貌出众，文武双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嫁给了一国皇帝，到最后还不是被困在深宫里。”
庾淑蓉已经习惯从余兰芸那里听见一些惊世骇俗的话了。
所以也不吃惊，只带着笑听着她说。
“你嫁给楚云舟，你开心吗？”
余兰芸突然问她。
庾淑蓉怔愣一瞬，只觉得自己该咧起笑容点头。
她咧起温柔的笑，无功无过地点了点头。
所有人都觉得她幸福。
那她就应该是幸福的。
“骗人。”
“庾淑蓉，你分明不开心。”
庾淑蓉的笑容僵住了。
第一世的记忆冲破理智的圈禁，铺天盖地地向她汹涌过来。
她执意和楚云舟和离后，穿过众人的惊疑和不解，跪到庾逸誉面前，庾逸誉问她是不是疯了，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
庾淑蓉答不上来。
她害怕余兰芸会问出同样的问题。
她该回答是因为自己贪心吗？
可她到底在贪心什么呢？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贪心些什么。
“你就是不开心嘛，即便我和你两个月只见三次面，我也能看得出来你郁郁寡欢的，你太压抑自己了，这样下去的话，心理一定会出问题的。”
“不如学我，骂出来，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发泄出来，这样心里能好受点。”
“我们那儿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哦哦，放下个人素质，享受缺德人生！”
“我一直奉为圭臬。”
余兰芸说着，脸上略带骄傲。
她在这本书里待得越久，她就发现了一个和大部分网文小说里所描述内容截然不同的现象。
那就是作为穿越女的她，在展露出身为现代人的特质时，男人们其实并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他们觉得她聒噪莽撞时就抬起下巴蔑视，觉得她有趣跳脱时就垂眼带笑多看两眼。
对他们而言，她只是一个花瓶。
装点而已，消遣而已，无需过分介怀。
她的姿容的价值，远远大于她那些无关紧要的小“缺陷”。
如果他们喜欢她，他们就可以在将她占有后，毫无阻碍地那些无关紧要的“缺陷”彻底驯化抹平。
他们深信自己会让她得体起来，贤顺起来，会让她变得更“好”。
但与之相反的是，女人们对她的反应却更为极端。
当她露出那样无拘无束无所畏惧的神情动作时，她们中的一部分人会极其厌恶她，但另一部分人却极其喜欢她。
庾逸誉的邱姨娘和庾府上的一些丫鬟是前者，而庾淑蓉、萧清、云舒和庾府的另一些丫鬟则是后者。
时间久了，余兰芸发现这些截然相反的情绪，在内核上却都是差不多的。
她们羡慕着余兰芸身上那股自由气息。
因羡慕而嫉恨，因羡慕而喜爱。
余兰芸不得不承认，即便被人针对并不算什么好事，但她其实是有些享受这种被别人放在眼里的感觉的。
这给了她一种她在原本世界所感受不到的优越感。
并且她并不认为自己产生这种优越感是丑恶的。
她身上的气息是被她原本身处的时代所熏染出来的。
她在书里待得越久，越厌恶这里的压抑和不公，她就越想念那个将她熏染得如此自由的世界。
她既然热爱那个世界，她就会热爱沾惹了那个世界的自由气息的自己。
“我就不说什么女性独立，什么女性觉醒的话了。你们这个时代陈规陋习太多，别说以你之力无法更改，就是换了一个女皇帝即位，那估计也帮助不大，你听了也是自寻烦恼，我怕害了你。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再忽略自己的感受了，有什么不高兴的就说出来，说出来虽然不一定能解决问题，但心里一定会舒服很多。”
庾淑蓉听见她说出“女皇帝”一词，便已经没心思去管顾她说的其他内容了。
女人能当皇帝这件事情，对她而言实在是过分惊世骇俗了。
“女皇帝？”
“什么女皇帝？”
余兰芸傻笑着就要敷衍过去。
但庾淑蓉还是不肯放过她。
“你同我说说那位女皇帝的事情吧？”
“这也没什么好说的……”
余兰芸支支吾吾半晌，见躲不过去了，就只能随便总结了一下那位女皇帝的生平。
“就是一个女皇帝，她本来是一个皇帝的妃子，后来又当了皇后，皇帝死了，她就趁机上位，称帝了，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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