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二十二,三朝回门。

陆杨起得早,今天没去村里遛弯儿,清早就揉面做大肉包子。

肉包子蒸了四十个,他要装一半给罗大勇带回家。

罗大勇大老远跑一趟,天蒙蒙亮就往县里赶,今天还要轮值,实在辛苦。

谢岩跟他一起起早,两眼迷迷瞪瞪的,哈欠连天,一点熬不住。

他看陆杨精神十足,满灶屋转悠,对他很是佩服。

陆杨则奇怪:“你起早不读书?你从不起早读书?”

谢岩摇头:“我小时候也起早,我爹管得严。”

后来他爹没了,他娘总心疼他,一天拖一天,再到现在,学都没上了,怎么可能起早。

陆杨听见这话,就要考考他的学问了,免得浪费束脩。

他想了想,用个委婉的方式提问。

“我听说秀才能拿贴补?你有吗?”

谢岩点头:“有的,我虽没在县学读书了,但还是廪生。现在没从前多,我爹以前每个月能有一两银子的贴补,到我就只有五钱,余下是发粮米,都是些陈粮。”

廪生,一品秀才,是个读书的人才。

陆杨满意了。

今天要回门,陆杨嫁过来以后还没去拜访陆林。

陆林是大伯家的小哥儿,算他堂哥。他有意结交一下,往后好把两个爹委托给大伯家照看。

他多揉了些面,另包了几个小包子。

大包子蒸熟,罗大勇也到了回县的时辰。

陆杨照计划,给他装了二十个,和谢岩一路送到村口。

上溪村许多人家都起得早,眼看着官爷出村,各处才有了人气,敢说话了。

回家路上,有人跟他们夫夫俩搭话,陆杨不理。

谢岩以夫郎的态度做标杆,也不搭理。

陆杨还煮了粥,炒了盘咸菜。

他们一家吃早饭,统共吃了五个大包子。

他跟谢岩都吃了两个,赵佩兰怎么都不肯吃第二个,只让陆杨装起来。

今天回门,手里东西多一些,瞧着好看。

吃过早饭,陆杨先把小包子装碗里,打算给陆林送过去,回门之前见个面,到家见到大伯他们,才有话说。

结果陆林先来他这里拜访了。带了两个瓦罐大的小箩,装了一箩花生,半箩瓜子过来。

邻里之间拜访,算得上厚礼了,到外头去买,这两样得十几文钱。

陆林长相很文秀,人却外向,刚进院子就喊人了。

“柳哥儿,我来看你啦。”

陆杨出来迎他,同样的热情。

“我刚准备去你那儿坐坐,早上我蒸了包子,说给你拿几个尝尝。大伯跟阿青叔都惦记你呢,让我多去看看你,我这一摊子事,这两天走不开,这马上要回家了,紧赶着抱抱佛脚。”

陆林理解的,这两天上溪村的话题全是谢家的厉害小夫郎。

他看陆杨的眼神都很惊奇:“以前没发现啊。”

陆杨只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他们到堂屋坐,陆林一个个打招呼,看桌上果然放着一碗小包子,知道陆杨不是说的客套话,笑容更盛了。

“你这包子包得好,一看就皮薄馅厚的。”

每一只的透着酱色,面皮里渗透了汤汁,瞧着就口齿生津。

陆杨让他吃着尝尝:“家里锅太小了,回门我想拿大包子,改天我再包大包子给你吃。”

陆林不跟他客气,看陆杨给他把茶都倒上了,不由失笑:“你还打算留我坐多久啊?”

陆杨跟他挨着坐:“我们聊聊,聊聊。”

谢岩识趣回屋,去收拾回门礼。赵佩兰过去跟他一起收拾。

堂屋里就剩陆家兄弟。陆林捧着茶杯,把屋里看一圈,跟他说:“你嫁来那天,我就想来看看你,那天人太多了,我男人想过来帮忙,被他们把脸都挠花了,现在还没好。”

陆林先说明,成亲那天,他们两口子是有帮忙的,虽然没帮上。

然后又说:“昨天我想来找你,结果你去县里了。晚饭那阵,我说给你送点菜过来,你领个官爷回家,我也没敢来。”

这才赶早,趁着陆杨没回陆家屯之前过来看看。

陆杨简单把话题带过,问陆林有没有话带给家人。

陆林摇头:“离得近,我回去方便,没什么话带的。就是你,你这儿闹成这样,回去怎么说?”

怎么说?如实说。

那陆林就无话可说了。

他今天过来,还有个事,有人求到他家里,让他来跟陆杨打听打听情况,看着官爷是要抓谁,抓几个,抓去了会做什么。

现在人都走了,但不确定是不是要多带几个官差回来,心里都不安。

陆杨不答:“让他们怕,就是要他们怕。”

陆林也这个意思,他人到了,别人就说不了他闲话。至于答案,那不重要。反正担惊受怕的又不是他家,那些人活该。

几句话聊下来,他俩投缘,陆林还说:“该他们受的,没见过这样的。我还随了份子,说来吃酒。过来一看,连盘子都被人端走了,一口没吃着。”

陆杨:?

什么,谢家摆酒了吗?

“我就说,怎么家里一个菜盘子都没见着,这两天都用碗装菜,我多炒一点,就要拿砂锅装,原来是被人拿走了啊。”

陆林惊了:“你不知道?”

陆杨冷哼:“我要知道,今早就领着官差上门讨要。”

陆杨说:“只有我拿别人的,没人拿我的。这都两天了,他们不还,那好,拿我一个盘子,就要赔我两个。一个没拿还得倒给我一个。以为我家门槛儿低,随他们进啊?”

陆林停止吃包子,尬笑着指指自己:“那我……?”

陆杨笑道:“你不算,我能找你要盘子吗?”

陆林放心了,他不耽搁时辰,碗里还剩四个小包子,他想趁热拿回去,给他男人尝尝。

“你这包子怎么做的?我做不出这个味儿,比我在外头买的都好吃。”

今天说不清,陆杨说:“改天教你。”

把包子做成这样,是需要练的。一时半会儿抢不了他生意。

而且开铺子,也需要人手。他往后跟陆林多处处,要是能行,他俩搭伙。

送走陆林,陆杨叫上谢岩,看看回门礼的分量。

他昨天买了两斤红糖,家里留一斤,今天带一斤。

猪肉是罗大勇买的,半扇猪肉有三十七斤,今早包包子用了三斤多点儿。回门再割三斤带上。

有肉有糖,满满一篮子,再把剩下的十五个肉包子带上,回门礼足足的。

陆杨怕婆婆多想,想拿下一斤肉,只带两斤。赵佩兰压着他手,不让他弄。

“就这些。”

陆家那样软绵绵的小哥儿,到她家里,都被逼成什么样了。

张口闭口把命留这里,他爹怎能不心疼?

陆杨知道好歹,不再推辞。

“谢谢娘。”

他们暂时没有车子,隔着五里多路程,要靠两条腿来走。

谢岩昨天走路多,今天两条腿不听使唤,走得哆哆嗦嗦的。

陆杨去借车,相当顺利,人恨不能帮他赶车,讲话都客套。

“谢秀才对夫郎好啊,回门礼这么厚,我们过年也没拿这么厚的礼啊。”

“那还用说?谢秀才真是娶了个好夫郎,以后家里红火兴旺!”

……

陆杨皮笑肉不笑道谢了。

罗大勇来一趟,能震慑一段时间。

现在晾一晾他们,把生气愤怒的架子摆足。

等回门结束,就可以浅浅在村里走动一番。

回门后再走动,有一个好处,对外可以说是两个爹劝他好好过日子,以和为贵。但他其实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他随时可以反复,能暂时拿到平等交流权。

陆杨路上这样教谢岩:“这件事我想过,处理起来不难,关键就是话语权,你得有机会张口说话,能让他们两只耳朵听进去。只要能交流,他们就抱不起团。”

“他们不就是仗着人多势众吗?那就让他们自己打起来。”

谢岩认真听,心里没有主意。

“挑拨离间?”

陆杨点头,夸他聪明,然后继续教他。

“挑拨离间就是个词,怎么挑拨?离间谁?这才是问题。”

谢岩真不愧是读书人,他皱眉沉思一会儿,说:“二桃杀三士?”

陆杨犹豫了下,还是不装了。

装听不懂,要费好多事。一句话讲八百年都讲不清。

他认同这个方式,但要深究怎么操作。

过日子,不是纸上谈兵,这都是真刀子拿手里干。

舌头底下都能压人命,哪能当儿戏?

谢岩又想了好一会儿,揉揉他有些红肿的眼睛,说:“找个大头立靶子,我当众还钱给他。还一家,不还一家?”

陆杨赞扬他:“一点就透,没白喊你状元郎。但这样太便宜他们了,你往狠了想。”

往狠了想,谢岩不会。

陆杨就问他:“你四叔是怎么做的?别的亲戚和村里人又是怎么做的?”

谢岩立马懂了。

空手套白狼。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一分银子一分田地都不用出,全靠一张嘴。

他说还了就是还了,别人不认,那就是贪心。

因为这家人贪心,所以他没钱还别人家。

让他们自己乱起来,一旦不团结,就能逐个击破。

至于怎么逐个击破,又该拉谁打谁,这是陆杨留给谢岩的人情功课。

“你不要死读书,读书是为了过好日子,不是让人欺负的。”

陆杨还说:“我知道,你一张嘴很难说清楚,那你就不要让自己置身于人多的地方,你要选择适合你的环境,选个时机,把他们一个个弄死。”

谢岩记下了。

看陆杨的眼神燃着火。

那一对星星眼,都要变成小太阳了。

陆杨不自觉挺直腰杆,十分得意。

-

黎寨。

一清早,黎峰就带着陆柳回新村。

黎峰的态度一天一变,他相信他的判断,也看见了陆柳的诚意,不等回门,就本着好好过日子的想法,筹备了一份回门礼。

新打的年糕,他拿了十斤。

他之前在山上打的兔子,还剩了两只没卖,当时就说成亲这几天,没空上山了,留两只兔子,回门的时候捎带上,面上有光,还省个肉钱。

今天过来,兔子拿不了。

母兔显怀,没法送人。

余下一只公兔,他娘陈桂枝不让他拿。

陈桂枝看一眼陆柳,把黎峰拉到灶屋里说话。

“你是不是疯了?二十两的聘礼,三桌流水席,这才几天?你还想往陈家送什么?十斤年糕有多少你心里有没有数?还拿兔子,怎么不噎死你老丈人!”

黎峰就觉着没个荤腥,手里不好看。

陈桂枝冷笑:“老陈家办事就漂亮了?”

她让黎峰把年糕减一半,“五斤我都嫌多!”

黎峰不拿兔子,年糕就不减了。

“那么大的背篓,装一点年糕不像样。”

陈桂枝:“那么大的两口木箱子,装些破烂,就像样了?”

这说的是陆柳的陪嫁。

黎峰顺道跟他娘说:“哦,对了,他棉衣太薄了,山下冷,他经不住冻。我打算给他买件棉衣。”

陈桂枝要被气死了!

她在灶屋里走来走去,实在憋气,走过来问黎峰:“你跟老二一样,娶了媳妇忘了娘?胳膊肘往外拐?”

陈桂枝当时选定陆杨,也考虑到大房的夫郎须得压得住二房的小媳妇。

老二黎田的心彻底野了,这两年都不乐意交钱,地里得点银子,全留着小俩口过日子。

这哪能行?又没分家,老三还没说亲,他们两口子是要做什么?

真要好好过日子,那也罢了。反正是嫁小哥儿,不是娶媳妇,陈桂枝担得起。结果老二媳妇见天儿的往娘家跑。

那是个厚脸皮,骂也不怕。打也打不得,老二护得紧。

她把老二打两下,老二媳妇还来挑拨。

这头乱着,她实在没空去旧村那边,黎峰的伙食都招呼不了。

没成想,给黎峰娶个亲,被人坑了就算了。这小哥儿还有本事,把他家老大笼络了。

陈桂枝脾气硬,想想两个儿子都不向着她,心里梗着生疼。

黎峰不想气她,跟她说:“我没跟老二一样,我再怎么也不会向着老陈家啊。你看看,这事又没捅破了说,陆杨也没跟我闹,这几天乖得很……”

陈桂枝扭头打断他的话:“乖??陆杨????”

黎峰:“……”

虽然很没说服力,但他这几天真的很乖。

陈桂枝又在屋里转圈了:“我看你不是疯了,你是中邪了,待会儿我找个算命的,给你踩踩小人。”

黎峰:“……真的,今天回来,你跟我过去住两天。我本来怕你们见面会吵架,现在觉着你们吵不起来。”

他再霸道,霸不到亲娘头上。

他看陈桂枝气成这样,直说要把年糕减一半,就用大背篓装少少的年糕。

陈桂枝这才气顺了些。

这几天家里都在打年糕,黎峰人高劲大,又是自家领头的生意,他出力最多,大冷的天,都光着膀子干,身上热气腾腾的。

这不累吗?辛辛苦苦打一天年糕,才出多少斤?

陈桂枝一斤都不想给!

一斤不给,就撕破脸了。

白忍两天,回头还得当笑话。

黎峰想起来一件事:“陆杨说今天拿些豆腐回来。”

陈桂枝说:“一两块的,就别拿回来了,丢人现眼。”

黎峰:“……”

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陈桂枝摆手,赶他走。

“去吧去吧,早去早回,三苗要办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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