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冬瓜里脊
“你长得难看。”
“你......”
“你衣品不好。”
“我......”
“睫毛膏花了,像黑眼圈。”
“你!......猪八戒!”
“保险箱”女士脸都憋红了,好不容易利索地骂出一句话。
“厉害啊。”许阳秋笑出声来,“就是有点重复,你怎么回回都骂猪八戒啊?人家猪八戒除了丑点,其他时候还挺靠谱的啊,你个颜控。”
“猪......”她开了个头,接着很突兀地停下,眼睛盯着面前的墙,不知道又神游去了哪里。
“保险箱”女士呆了一会儿,忽然伸手去抓许阳秋的毛衣,马海毛的弹性很差,被她这么一拉,立马露出一个小豁口。
许阳秋毫不客气地拂开她的手:“你打住哦钱桂,再闹我可不让着你,我最近肱二头肌练得很好,你打不过的哈。”
护士进来送药,打开门正好听到这两句,“噗”地一声笑出来:“头一次见跟病人置气的家属。阿姨,我们吃药啦。”
“保险箱”女士余怒未消,嘴里唧唧哇哇地哼唧着不肯配合,好在护士经验丰富,三言两语配合比比划划的手势,哄小孩儿一样把她给逗笑,终于乖乖地把药吞下。
她费劲吞药的时候,护士还嗓音甜甜地给她喊加油。
喂完药,护士拉开橘色的大门,从狭窄的病房里侧身走出去。
“保险箱”女士已经在这家阿兹海默专病养护院住了半年了。她之前反复地低烧肺炎,又没日没夜地在家里大闹,许阳秋只好托关系又花高价找了个已经退休的专家看诊。
专家给她推荐了这家养护院,说是专门为阿兹海默病患设计的。她家空间过大,要素杂乱,比较容易引起患者恐慌,而且钱桂反反复复地肺炎,在医院和家之间来回折腾,对她的状态也没有任何帮助。
他劝她,不如干脆让钱桂住进养护和医疗结合的专业机构里。
许阳秋刚来的时候看到转身都费劲的狭窄房间,差点报警举报他们虐待老人。谁知道“保险箱”女士进入狭窄的病房之后,当场躺下呼呼大睡。
要知道哄睡钱桂往往需要十分漫长的时间,漫长到她恨不得给她妈一闷棍。
所以说,术业有专攻,还是要相信专业的力量。她二话不说办理了入院手续,宁可自己折腾一点,工作晚上隔日开一小时的车来看她。
护士走后,“保险箱”女士又不乖了,她又去抓她的毛衣。
“哎!”许阳秋作势要打,“保险箱“女士慢悠悠收手,哀怨地瞪她,那眼神说不出多委屈。
“别这么看着我。”桌上摆着一盘小零食,许阳秋拿起一个慕斯模样的小方块咬了一口,差点呕出来,干脆又放回去,“......妈呀好难吃,妈你多吃点。”
她喝口水把嘴里的怪味压下去,继续说:“我呢,之前确实很让着你,因为我恨你恨得没道理,觉得自己理亏还不孝。但以后呢,我肯定不会再让着你了。”
“保险箱”女士一个字也没听进去,颤颤巍巍拿起她剩下的半块慕斯,吃得津津有味。
“这病还能改变味觉吗?”她无法理解地摇摇头,继续说,“首先,你在丧夫之后,并不关心你女儿的身心健康,间接导致你女儿我,活活病了快二十年。其次,你薅我头发三十五次,往我身上头上抹香香八次,化身人形尖叫鸡无数次,我都没跟你计较。最后,你知道你住在这每天要花多少钱吗?”
“保险箱”女士吧唧吧唧地吃着蛋糕,理都不理。
许阳秋一通牢骚发完,笑了笑,抬手拍拍她的肩膀:“妈,我是真的好了。你也让我做做美梦,你也好一个给我看看,好不好?”
这一年来,许阳秋和“保险箱”女士的关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之前一直觉得跟“保险箱”女士并不亲近,主要是因为她爸去世之后,钱桂实在太消沉,她自己又因为葬礼上发生的事偷偷怪钱桂,所以总有隔阂。
算下来,她和钱桂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间,比她们一家三口相处的时间长多了,但感觉上却是相反的。
因为她们两个人的时间里,总是有大片大片的沉默。
让这点隔阂彻底消失的,却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那个没头没尾的安抚影像。
钱桂每次闹起来,手环上的那个安抚影像总能让她慢慢安静下来。除了许阳秋和护理阿姨都忘记充电那几次,其他时候百试百灵。
那个影像一遍遍地播放,里面循环传出钱桂、许魄和许阳秋的笑声。很难说那个影像到底安抚了钱桂,还是她。
影像里的笑声犹如织女的针线,密密麻麻地缝补她和钱桂之间犹如银河一般的裂缝。
当然这只是她的感受,钱桂的脑袋瓜装不下复杂的事情。
某次钱桂安静下来之后,手环上的安抚影响一遍一遍地放着,许阳秋哭笑不得地坐在一地狼藉里,却没来由地想起钱桂做的清汤素面。
许阳秋的洁癖在许魄去世后第二年,彻底严重到无法进食的程度,她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七天,差点饿成一张海报。
前七天,钱桂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管。
第八天,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女人在保姆的指导下,给她女儿煮了一碗清汤素面。
水、盐、葱花和面,其它没了。
许阳秋一眼就看出那是她妈做的——面烂成了一坨,可以当无渣半流质的手术前餐食了。
但她突然就对这让人毫无食欲的“烂面”充满食欲,甚至在那之后的十多年里,只吃钱桂亲手做的饭。
钱桂就这么雷打不动地给她做难吃的饭,十年如一日,手艺无一丝长进——直到她确诊阿兹海默。
想通那天,许阳秋头发被钱桂扯散,手腕上还有个咬痕,身上脏兮兮的一股怪味。可看着高饱和度的安抚画面,听着循环播放的笑声,再加上想到了那碗面,什么恨啊怨啊亏心啊,全跟记忆里那碗面似的烂成一坨,一点儿也捞不起来了。
于是那天她趁着钱桂睡着,狠狠地在她屁股上打了一下,打完连心都轻快起来,她“咯咯”地笑个没完,像小时候一样。
......
正想着,右肩忽然一沉。
许阳秋低头一看,她的毛衣彻底毁了,侧面被扯出一个大口子,口子再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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