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章
靳斯言的指骨修长分明,皮肤白皙的手背上布着几道明显的青筋。
江好与他交扣的十指微僵,担心影响他的弹奏,又微微放松些,跟随着他的手在琴键上方移动着,弹奏出的音律柔和而治愈。
相贴的肌肤,分不清是谁的掌心在发烫。
落下最后一个琴音,靳斯言偏过头看着她:“还记得吗?”
视线交错,望进彼此的眼底。
江好点了点头。
和那时候是同一首曲目。
这些年常出现在她梦里,却一直不知道名字的钢琴曲。
远处靳老看着比肩坐在钢琴前的二人,忽而感慨,“很多年没见小言弹琴了。”
立于靳老身侧的陈叔应道:“上一次在家里弹琴,还是在他出国前,也是和好好一起。”
靳老宽心一笑。
“没人比这俩孩子更懂彼此。让他们走到一起,也许就是最好的选择。”
ˉ
按照靳家以往的习惯,没有特殊情况,家宴后大家都会留在这边住一晚。
作为已经领过证的小夫妻,自然没有给江好预备单独的房间。
佣人预备了换洗衣物送来,江好洗漱之后坐在沙发上,沙发另一侧的靳斯言正在看一份文件。
除了靳斯言偶尔翻动纸业的声音,房间里针落可闻,江好后知后觉地有些尴尬,打开手机漫无目的地打发时间。
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却总是回想起她和靳斯言牵手弹琴的画面。
江好打开短视频软件,输入几个关键词,搜索了一会儿,始终没有找到方才靳斯言弹奏的曲子。
她偏过脑袋,看向靳斯言。犹豫片刻,便撞上了他的视线。
她的心上一颤,这才道:“你刚才弹的曲子是什么名字,可以告诉我吗?”
靳斯言还未开口,楼下有一阵嘈杂,接连着是什么东西被砸碎的声响。
这声响来得猝不及防,在安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骇人。
江好一抖,下意识地抓住靳斯言的袖子。
靳斯言不动声色地低头看着她,却又在她望过来时,偏开了视线。
江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腾地松手站起身来退开一步。目光闪躲,手脚都仿佛无处安放,指了指门的方向:“我去看看。”
靳老眠浅,这个时间,大概没人敢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
自小外婆教导江好少听少看,她不是好事的人,不过是人在尴尬时给自己找事情忙。
江好将门打开一些,此刻走廊里静悄悄的,只余楼下传上来些许对话的声音。
正松了口气,打算关门里时,之前给她送过换洗衣物的小茹,从隔壁房间里退了出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撞上。
“少夫人!”
“……”
这个称呼……
江好黑线了一下。
小茹热情地走近问她:“您有什么需要吗?”
“啊,我就是想问问,楼下发生什么事了吗?”
小茹小声道:“靳老发了好大的火,把最喜欢的一只建盏都砸坏了。”
靳老年事已高,虽说身子骨还硬朗,但也听取私人医生的建议鲜少生气。
本来只是随口问问,此时不由得有些好奇,什么事情能让靳老大半夜发这样大的火。
“你知道原因吗?”
小茹左右看看四周无人,凑近她道:“我只听了个大概,好像是老三家的什么花边新闻,被人曝光发在了网上,虽然很快公关删除了,但传播范围还是不小。靳老说父母管教不严,他要动家法呢。”
“老三家……”江好喃喃道。
当年造成那起悲剧的人,正是小茹口中这位“老三”,也在事故里去世。
“去去去,哪家的规矩,许你在这说这些?”两人大约都没什么经验,竟没注意陈叔已经走到了近处。
小茹朝着江好眨眨眼,轻手轻脚地走开了。
但她说的毕竟是事实,陈叔叹了口气,转而对江好说道:“老爷子要动家法,以儆效尤,让大家都去正厅。”
直到江好坐在正厅里,看着哆嗦着跪在中间的少年,才将这“老三家”对上号。
竟然就是今晚被江好撞见的那位口无遮拦的人。
原来是靳老三的孙子,他父母与靳斯言平辈,他按理应当称靳斯言为“小叔叔”。
那头扎眼的白发,此刻随躬着的脊背低下去,仿佛失去了耀眼的亮色。
江好小幅度地扭头看向靳斯言,他慵懒舒适地靠在沙发背上,双腿随意地交叠着搭在地上,面上淡漠自在,自是一派与他何干的模样。
江好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想起靳斯言和她说的那句,“交给我处理”。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眼前的事儿,和他有些关系。
事发突然,又是深夜,一堂表情严肃沉重的人身上,是各式各样的家居服。
靳老坐在主位上,呼吸间胸膛起伏着,看样子是被气得不轻,从陈叔手中的托盘里拿过戒尺。
站着的那对夫妇,眼见着焦急起来。女人“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儿子身边,“明杰知道错了,您别罚他。”
江好仍是懵懵的,只从小茹那里听了大概,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样的“花边新闻”。
靳斯言倏然揽了揽她,江好怔愣了一下,却见他另一只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什么。
屏幕的亮度没有调得很高,江好悄悄地挪了挪,凑近了些去看。
《靳家未成年曾孙被女友爆光,频频参加多人运动,疑似备战铁人多项!》
这媒体还真是损啊……
配图是原博的截图,还有几张打了码的、场面相当“混乱”的糊图,但那一头白毛依然很扎眼。
估摸着她看完的时间,靳斯言将手机熄屏,却仍保持着虚揽着她的姿势。
不知那靳明杰怎么想的,忽地转向靳斯言,仓皇道:“小叔叔,是不是因为我今天说小婶婶……”
靳斯言面色冷淡,锐利的视线扫过去,靳明杰又急忙改口,“不是不是,小叔叔你救救我吧。太爷爷最疼你了,你帮我说说话吧!”
靳斯言始终漠然。
不仅是对靳明杰,对除了靳老以外的所有人都是这般。甚至懒得做点表面功夫敷衍对方,自持着矜贵俯视着他人。
即便如此,也没人敢怒敢言,就连靳家的一些长辈也忌惮他几分。
“上梁不正,下梁歪。还想让小言给你求情,你这……你这……”
靳老用戒尺指着跪着的靳明杰,不知是被气得说不出话,还是不齿于说出那些肮脏事。
“跪好!”老爷子中气十足道。
他亲手动家法,年轻时扛过炮筒子,退下来后也依然注重身体,下手的力道稳准狠。
坐在对面一侧的人,佯装看着正厅中间的几人,实则目光不时地扫向她和靳斯言。
靳斯言的体温隔着衣服的布料传递过来,江好竟觉得接触之处发烫。
靳明杰下意识去挡时,手心挨的那几下,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更不论身上其他地方。
整个正厅里,尽是他的哀嚎声。
三十下戒尺打完,靳明杰匍在地上,哭得涕泗横流。
他母亲跪在一旁哭,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太爷爷,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看在我年纪还小懂得悔改的份上,原谅我吧。”
靳老仍然铁青着一张脸,“既然你爸妈分身乏术,管教不好你,那就先把手上的事情都交给小言他们吧,等把孩子教育好了再说。”
靳明杰的父母还欲争取,可靳老说一不二,事已成定局。
两人回了房间,比起和靳家的其他人共处一室,现在江好竟然觉得和靳斯言相处更轻松一些。
房间里静悄悄的,靳斯言兀自忙着,她坐在沙发上偷偷觑他。
他坐在实木办公桌旁,笔电屏幕冷调的光线,映在他微皱着眉的脸上,将他的面色也映得清冷。
见他视线从屏幕上移开,伸手拿一旁的杯子,江好犹豫着开口。
“今晚的事,是你做的吗?”
靳斯言不置可否,“觉得他可怜?”
他看向她,杯子放回桌面时,瓷器和木质接触发出短促而闷的声音。
“可怜……”江好喃喃着重复。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没人逼着他做那些。况且如果他算可怜的话,那你和我算什么?”江好认真地看着他,“我没那么圣母。”
靳斯言低笑了声。
江好鲜少见他笑,一时愣住,忘了反应。
可他随即咳嗽起来,手半握成拳掩在唇边。是难以自抑的咳嗽,没有停止的迹象,只是听着便觉得难受。
江好匆匆走过去,靳斯言却将身子转向另一边,咳嗽声闷闷的,仿佛咬着牙努力压抑着。
江好只是犹豫了那么一瞬,便伸出手,在他背上轻拍。
隔着衣服布料,传递着他的体温。
好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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