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第 77 章
胜身洲,魔域,不死城。
这里是欢桀老祖的地盘,可能是担心自己被司空晏闯进老巢拖出来宰了,他一直在闭关。
缩进魔宫最深处,重重禁制,连他的亲传弟子都见不了他一面。
林北柔、无名兵修和武修三人幻化成了内门魔修,又有腰牌,成功潜入了内门弟子居住的地方。
但欢桀老祖一直不出来,是个大问题。
他不死,他手下那条掳走女修当炉鼎的人口贩卖链就会一直存在。
林北柔推开门,提着食盒走进宿舍,左右两边各自坐了两个人,全都抬头看向她。
林北柔:“……轻驰前辈,坠雷前辈,该吃药了。”
他们不说他们的真名,林北柔只好用他们宗门的名字暂时称呼他们。
轻驰君是兵修,坠雷君是武修,按道理,两个人应该比较有共同话题,实际上却是水火不容。
比如现在,两个人各自在单人榻上,却像把对方当空气一样,目光只停留在林北柔脸上,静静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
林北柔压力山大,顶着两双眼睛,把食盒放在桌上,把里面的两碗热好的汤药端了出来。
一个碗是白瓷的,一个碗是青瓷的。
林北柔:“白的这个是我熬的,青的那个是药童熬的,我的可能会苦一点……”
话音刚落,左右两边各伸出两只手,同时去端白瓷碗,两股力道抵消,白瓷碗纹丝不动。
林北柔:“……??”
她露出黑人问号表情,这些天也习惯了他们的莫名其妙,怕再争抢起来药被打翻,随手敲了其中一个人的手:“好了,坠雷前辈,你喝青的那碗吧,你不是说你不喜欢苦味吗。”
武修皱眉,林北柔都这样说了,他主动松开手。
两个人都喝了药。
林北柔松了口气:“两位前辈喝完药就休息吧,这两天的刺探工作我来完成。”
前段时间,他们无端失去意识,林北柔把他们拖进山洞避雨,守着他们醒来。
兵修是第一个醒的,刚醒就发生了离大谱事件,林北柔被他嘴唇压在唇上时,过于震惊忘了反应,直到旁边醒来的武修出手攻击了兵修,两人在山洞里打了起来。
林北柔鬼使神差,觉得当时吻她的,其实是司空晏。
但这根本解释不通。
到了不死城,林北柔特意找到了一个云游到此的女药修,问他们为什么无缘无故昏迷了。
女药修说是元神不稳,开了个药方,让她按照方子抓药熬药。
林北柔见她医术高明,修为也很高,悄悄让她帮忙看看那两个人的元神什么情况,特别是兵修的。
女药修探查了一番,陷入沉思,又掐指算了半天。
“这两个人的元神心府好生奇怪……”女药修缓缓告诉林北柔,“他们的元神心府,境界之高,连我也看不透,但是他们的体质和修为,和元神心府并不般配,就像是被生生压低了境界一样。”
林北柔心里一个咯噔。
她瞬间想到了一些让她瞳孔地震的可能性。
这日,她在药里面加了一些安神露,喝完药,一炷香后,兵修和武修果然不知不觉睡着了。
林北柔靠近了武修,表情严肃,掀开他的衣服,她打算来验证一番。
武修的躯体精壮和强悍,每条肌肉都很流畅,块垒状的肌块会将薄软的衣料撑起,随着呼吸缓慢起伏着,林北柔把手放在上面感知了一番。
……不是神伶,是真的活人躯体。
司空晏一手制造的神伶,身体是天材地宝熔炼而成,比活人躯体坚固得多,林北柔天天被神伶伺候着,有时候会像捏玩具一样,提起他们的胳膊和手观察一番,知道区别在哪里。
林北柔又同样去检查了兵修,结果一样。
血管和青筋分布在修长的手上,林北柔按住动脉,能感觉到薄薄的皮肤下,血管里血液在奔流,脉搏强劲跳动着。
但她为什么会觉得兵修亲她的时候,是司空晏呢?
林北柔试探着附身,不带暧昧地把嘴唇压在兵修嘴角。
刹那间,酥麻的痒意从嘴唇扩散开,灵魂被击中的感觉蔓延全身,林北柔猛地撤开了身体,震惊地捂住嘴。
不可能。
她看向了旁边的武修,脸上一片震惊和困惑,起身走了过去,也把嘴唇压在了他唇角。
一样的直击灵魂的感觉,天灵盖发麻,像水流缓缓流遍全身。
林北柔:“……”
你们两个到底和司空晏什么关系!
那种感觉特别奇怪,感觉就像是失忆了换了身份的司空晏,两个版本的司空晏,同时出现在她面前。
林北柔站起来,像预感到了天敌将近的小动物,慢慢的,一步步退到门边,转身走了出去,轻轻关上门。
房间里,兵修还在沉睡,武修却醒了过来,脸上渐渐浮现出红晕,一直红到耳朵和脖子。
他的心法路数不太一样,安神露对他没有多大作用。
武修一脸难以置信,抬起手,粗糙的指腹划过唇角,那边还强烈地余留着刚才的触觉,轻柔得像花瓣,三四月的梨花,落在他唇角,释放出滚烫和酥痒的热度。
……这是什么意思。
她喜欢他?
否则为什么要趁他睡觉这样——武修闭上眼睛,呼吸起伏,按捺下颤振的思绪,心脏跳动声却震耳欲聋。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是不是要去准备一番,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境况,修士向心仪之人求爱,应该先做什么?
要送花吗,还是送一些她喜欢的东西?他都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不行,她都亲他了,他怎么能让她再主动下去,否则还是不是堂堂武修了!
武修根本不知道林北柔之前也亲了兵修,完全沉浸在遐思中,越想越远,连他和林北柔该怎么生——不想林北柔受苦,应该他来生——都想好了。
另一边,兵修在做梦。
一粒花瓣飘落在唇角,短暂宁谧之后,花瓣边缘蜷曲焦黑,被忽明忽暗的火星吞噬。
丧钟洪流一样响彻天地。无尽灰白余烬飘落。
他梦到了很多死人,被焚烧的村庄,扭曲的黑影,大火,火焰炽盛,席卷一切,幕后的无脸道人。
他在梦境中越陷越深。
胸膛撕裂一般的愤怒、杀意,无法释放的缄默嘶吼,死亡和鲜血的渴求。
林北柔来到外面,举棋不定,不知道是不是要联系阴间祖宗。
跑出来大半年了,祖宗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他是故意把这两个人放过来的?
这两个人和他什么关系?
但是他们完全没有司空晏的记忆,这是怎么回事!
林北柔脑阔疼,不知不觉就游荡到了安全范围之外。
她抬头望向天空,无意间就被欢桀老祖的神识捕捉到了。
欢桀老祖闭关闭得极其憋屈,神识游荡在外,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就这样发现了伪装成魔修的林北柔。
半盏茶功夫,林北柔就晕头转向掉到了魔宫最深处。
乌漆嘛黑的,只有火把照明,熔岩一样的不规则高台上,盘踞着一个半人半怪物的男子。
他俯下身,仔细端详林北柔,难以抑制痛快,爆发出一阵狂笑:“我还在想该怎么把太乙那个魔孽的小宠物抓来,居然得来全不费工夫,天道果然站在我这边——”
林北柔瑟瑟发抖,强行冷静,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欢桀老祖笑完,问林北柔:“小耗子,你有什么想说的?”
林北柔:“你要是伤害我,太乙老祖不会放过你的。”
欢桀老祖:“哼。”
他挥了下手,林北柔瞬间像被揉乱了毛的仓鼠,短促地尖叫一声,全身装束变成了十分异域的魔修舞女装。
林北柔目瞪口呆,抱着双臂:“你你想干什么!”
欢桀老祖:“别动。”
他操纵了林北柔,林北柔全身没了力气,只能飘到了他面前,落在了他膝盖上,欢桀老祖抱着林北柔,让水镜录了一段实时画面,点了传输,发送到了太乙天都,云顶峰。
林北柔:“……”
你这是要作大死啊!
欢桀老祖挑起林北柔的下巴,眼神让她胆战心惊:“仔细看,你长得确实很有能耐,像颗水灵灵的仙桃,怪不得司空晏也想咬一口,那个魔孽摒弃了道心本相,也要迷恋上你。”
什么意思?道心本相是什么?
林北柔眼前一闪即逝她曾经在司空晏元神心境中惊鸿一瞥到的那个身影。
话说这个欢桀老祖自己就是魔修,还骂阴间祖宗是魔孽,可见阴间祖宗的名声有多恐怖。
司空晏用阴柔的眼神端详她,林北柔其实并没有觉得不舒服。
但这个欢桀老祖这么看她,林北柔觉得相当不适。
林北柔一脸视死如归:“你就算得到我的身体,也得不到我的心。”
欢桀老祖一阵狂笑,厌恶地说:“你被那个魔孽碰过,本宫不要你这样的货色。”
旋即把林北柔关进了地牢,锁链一左一右牵住她手腕,让她被迫跪在地上,看着特别柔弱可怜,还赏了她一顿鞭子,把她的舞裙打得破破烂烂,露出道道红痕。
林北柔一边庆幸他没有碰自己,一边气得不行,在星天寮,她就是司空晏之下的第一人,没有人敢对她说一句重话,连代掌门远远见过她一次,都赶紧低头行礼。
司空晏虽然经常在榻上因为握力太重,把她手腕脚腕还有腰和其他地方,弄得都是指印和淤青,但从来没有真的伤到过她。
林北柔:“……”你完了,你死了。
宿舍内,武修等了半天不见林北柔回来,出去没找到人,觉察到了不对劲。
他冲回房间猛摇兵修:“别睡了!林北柔失踪了!”
兵修却一动不动,双目紧闭。
武修皱眉探查,发现对方元神心识一片混沌,仿佛是被某种深度梦魇缠住。
无奈之下,武修留了一封信在桌子上,设下防御阵法,锁好房间,单枪匹马去找林北柔了。
司空晏收到了欢桀老祖发来的水镜画面,半晌没动。
猝然,胸口一窒,一口闷血吐了出来。
他缓缓深呼吸,脸上没有多少表情,接着眼帘半阖,唇角阴柔上扬:“……好啊,林北柔,屏蔽了我的感知,被那种脏东西抓到了……等我找到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林北柔的储物囊里,有个她从宝库找到的隐形法宝,来自上古时代,连司空晏的感知都能屏蔽。
因此司空晏这段时间都感知不到她在哪里。
本以为她在跟他玩捉迷藏,没想到一朝翻车。
司空晏闭上眼,林北柔穿着暴露的舞服,被锁在地牢里,身上都是破破烂烂的鞭痕,脑袋可怜地耷拉下来,这幅画面就像烙印在了他的眼皮上。
他要把不死城灭了,再把欢桀那个东西扒皮抽骨剥髓,元神抽出来做成人干,遍历酷刑,让对方永世不得超生。
外面天象受太乙老祖心境影响,很快雷云罩顶,黑云压城,一层层向天边铺开,宛如归墟侵入了安全海域,直接汹涌没入魔域,悄然变色,成为大片血红的漩涡云。
魔修们纷纷惊惧不已,遁地而逃,就连很多大能也嗖地瞬移回了最远的洞府,龟缩不出。
司空晏披着一件大氅,疾行于云上,眉眼淡漠,丝毫看不出内心翻搅。
恐惧,焦躁,狂怒,阴毒,种种三千烦恼丝,毒液一样啃噬腐蚀他胸腔和脏腑。
……等他赶到,会不会来不及了,会不会……她已经遭遇不测。
雷奔云谲,暴风迅起,飙举电至,飞沙扬砾。
顷刻间,司空晏降落在了早就空无一人的不死城。
他脸色幽暗,眼睛黑魆魆一片无光,缓缓步入魔宫。
他仅仅是踏出一步,步伐沉在一块地砖上,整个魔宫就以他立足之地为原点,地动山摇一般塌陷。
地块和岩石像纸皮核桃一样被剥离,一层层,飞到半空,地宫被掏空,露出空洞的骨骼。
林北柔:……天亮了?
她抬起头,迷茫的眼神渐变不可置信。
天空到处都是缓缓飘浮的破碎建筑,岩石土块,只有一大片干净的空间,中间立着一个大活祖宗。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很难形容他此时的眼神和表情,林北柔无法解读,但她的心脏紧紧地挛缩了一下,然后释放出很多泵新鲜血液,砰砰的一声比一声大。
祖宗直接当空飘落,如同一片银杏叶,向她飘来。
他们的距离只剩五十步不到,一道血红禁制刹那亮起,瞬间隔开了司空晏,并在他手上留下一道烧灼焦痕。
林北柔:“……司空晏!!!”
司空晏抬起手,皮肤愈合如初,他抬眼看向对面,欢桀老祖赫然现身,脑袋一半是人一半是怪物,身体更是奇怪恐怖,他疯狂地笑了起来。
“太乙魔孽!你也有今天!看看拜你所赐,我变成了什么样子!今天,我就要让你尝尝失去最重要存在的滋味!你不是分离了道心本相吗,那好,本宫就成全你!”
欢桀老祖的身体膨胀数倍,朝林北柔抓来,那道血红禁制是他花了数千年潜心炼制,专为司空晏准备的,上面的血取自洪荒之犼,能让最高阶的修士心神紊乱,元神重创。
司空晏分离了道心本相,本就元神不稳,这一下定能让他受重伤。
司空晏在他刚笑第一声时,就化成了一线流星。
他丝毫没听那一大坨脏东西在说什么,心剑剑气横切而过,像一道无形的平面,将欢桀老祖切成了两半,露出血红的截面。
仅刹那,司空晏就穿过了血红禁制,全然不在意后果,林北柔被迫拉直的手臂刹那解脱,锁链自动断开,下一秒就落入一个坚实熟悉的怀抱,安心的温度,舒服的气息,霜雪,松枝,有点沁爽的腊梅,还有灵木焚暖后余炭的硬朗香气。
林北柔和司空晏身体重逢,才发现司空晏体型比她大多少,她居然完完全全被包裹在了他怀里,他单手就捞起了她,让她缩进自己大氅,极地魔兽毛制成的肥厚细绒绲边遮住她脸,绒毛在风中细细颤抖。
“你最近玩得很开心?”司空晏轻柔的呼吸落在林北柔耳畔,灼烫了她的皮肤。
林北柔不敢细想他话里是否别有暗示,捏住司空晏衣襟,赶紧表态一波:“我给你买了好多旅游纪念品,各地风俗土特产,但是我受伤了,我现在好累……”
她并没有装,伤口很疼,也很累,手一直被吊着感觉已经麻木了,可怜兮兮泪眼汪汪地望着司空晏。
咫尺之间,司空晏眼波流转,黑魆魆的眼睛里全是她。
“……我真该将你关起来,就绑在床上,哪也不许去,吃的喝的我都亲自喂你,亲手照料你,这样你就不会惹上麻烦,让自己受伤了。”
司空晏低声说,挑开了她脸上一缕凌乱的发丝,当他看着她时,真的极少眨眼,林北柔有种窒息感,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很乖地伸手环住祖宗的脖子。
直觉告诉她,现在的祖宗,别惹,别顶嘴。
司空晏的剑气随心而动,在他和林北柔说话时,早已将欢桀老祖像片九婴一样片成了无数肉脍,背景一片血红,林北柔余光看都不敢看。
司空晏缓缓升空,正要将这片宫殿夷为平地,林北柔突然想起了什么,紧急喊停:“等等!祖宗!还有两个人!”
司空晏:“什么?”
林北柔不知道该怎么说,生怕司空晏把那两个人杀了,又怀疑司空晏在演戏,只好含蓄地说:“路上遇到两个好心帮助我的前辈,他们跟我一起潜入进来,但是身体出了点岔子,他们现在在……”
司空晏当然知道,他的目光内燃起一种东西,让林北柔声音越来越小,不自觉完全噤声。
司空晏:“你的偏好,有时让我很意外。”
林北柔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能眨了眨眼。
司空晏:“不用管他们,他们会没事的。”
云淡风轻的话一锤定音,林北柔的脸刹那间白了。
成功证实了。
林北柔不知道内心什么感觉,喉咙很堵,呼吸不畅:“所以……他们是?”
司空晏:“是我。”
林北柔瞳孔骤缩。
一条红线出现在司空晏上方,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林北柔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司空晏推了出去,连同他的氅衣,落在远处一个安全空间,司空晏的心剑瞬间展开结界将她裹住。
林北柔毛茸茸地披着氅衣:“司空晏!!!”
那条血红禁制,直到这时,才发动了它真正的作用。
司空晏嘴角弯了弯,压出一个像在对死人说话的冷笑:“雕虫小技。”
不详的预感击中了林北柔,那一刻直觉无比鲜明:“等等,别……”
她的话音太微弱了,司空晏没有听见。
红线铺天盖地,像数不清的无明烦恼丝,将司空晏彻底遮住,心剑剑气竟然斩不断,每一下都会滋生出更多的血红牢笼。
洪荒之犼吃了很多被情根吞噬、飞升失败的大能,这些血红丝线,就是那些大能的残念和怨恨提炼出来的。
最纯粹的六尘五蕴。
司空晏来之前没有计划,连最简单的想法都没有,他就想找到林北柔,顺便提走自己那两个一时兴起炼化出的元神分体,然后再把这地方连人带地皮掀翻。
他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阴沟翻船。
这是他漫长无聊人生中的意外劫数,林北柔是第一劫,但他主动捕获还圈禁了她,这是第二劫,司空晏并不喜欢。
……林北柔会受伤吗?
司空晏意识到自己只在意这一点。
他眼帘半阖,依然并未将血红丝线放在眼里,只要他的无上清凉心剑诀在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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