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从一刻钟前说起。
正所谓背靠大树好乘凉,绸铺老板们应邀而来,却不是因为惧怕,不过是想看看这两小儿搞什么名堂。
皇子又如何,天高地远,能拿他们怎样。
品茗轩乃当地有名的酒楼,客人在此,结算银钱都是按时辰来算,品茗良宵值千金。今夜灯火煌明一如既往,可客人却只坐满了一层。
一层本是最低等的坐席,现今丝竹管弦,彩袖翻飞,炉香熏风习习,桌上佳肴玲琅满目,盛大似如宫中宴会。
一群商贾哪里见过此等场面,落坐时他们还有些飘飘然,恍惚许久都未回神。杯中酒,琼瑶玉露,盘中馐,山珍海味,莺燕舞,秀色可餐,沉溺不可自拔。
吱呀——
欢声笑语中,进出的大门悄无声息的合上,落锁。
接着,一道嗓音慢悠悠地响起。
“诸位,吃的可还好?”
众人抬杯的动作停滞在半空,抬眼望去,只见不知何时,缺席的主位已然坐着一白衣青年。
青年骨骼分明的手撑着下颚,含情的桃花眸微微上挑,绛唇弧度盈盈,让他看起来瑰姿艳逸,像是霞光染红竹林,悦目至极。
可这笑意落在他们眼中。
只感觉到一种从骨子里生出的寒意,嗖地一下窜出他们的后脊。
咽喉轻微吞咽一口唾沫,他们胆战心惊的移开眼,目光却与站立在对方身旁的红衣少年不期而遇。
少年姿颜俊丽,笑容浅淡温和。一身迤逦红绯,在身却不显张扬,反而有种藏锋于刃,难以揣摩的从容。
淡容到只要时机来临,那柄握于手中的长剑,便会立刻脱鞘而出,为青年扫清一切障碍。
攻心,也攻身。
他们将会为来时的自大付出代价。
“小人,见过三殿下,见过褚都督。”一名还稍镇定的商贾站起身,“多谢二位的盛情款待,小人家中还有事,便就先行告退了。”
他颤着嗓音快速说完这一番话,然在一转头,身体径直僵在原地。其他回过神来的绸铺老板纷纷效仿告退,想跟着领头人出去,却发现对方呆若木鸡的停驻在原地。
众人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下一秒,脸色瞬间发白。
不知何时,大门已然关闭。而透过门缝,他们还能隐约瞧见凛冽寒刃。
外头显然还围着人。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一名商贾赔笑道。
青年眨眨眼,“不是很明显吗?”
不等众人回答,青年似恍然大悟般,继续道:“原来诸位还不知道呀,我这——”
“可是断头饭呐。
那样令人汗毛肃立的话语。
偏偏尾音勾着一点轻笑,浸着丝丝缕缕的慵意,配上那张浓墨重彩的俊美面庞,竟叫人分不清这是玩笑,还是阎王夺命的镰刀。
四周袅渺丝竹如初,气氛却陡然急转。
如断崖飞瀑,上一秒其乐融融,下一秒就置与看不见的烽火铁马,将在场几乎每一个人活埋窒息。
领头的那人擦了擦鬓角的冷汗,扯起嘴角。
“殿下,这玩笑可开不得。”
青年眉峰轻挑,笑着道:“本殿从来不开玩笑。江州风景如画,想必还没见过横尸遍地的画面吧。”
“本殿正好,可以让江州百姓长长见识。”
此话一落,众人的肩膀颤抖不止,不是气愤,而是恐惧。青年的话让他们回想起不久前,和筝州同行吃饭的场景。
在同行描述中,那几天,筝州城里城外,都蔓延着血的腥味。一连下的几天雨,也无法冲刷地面的血迹。
当时他们听的时候还嗤之以鼻,不过是夸大其词,据他们的了解,这位三皇子,不过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一个爹娘都不爱的皇子,有什么好怕的。
那些传言事迹,指不定还是那位传出去的,毕竟皇室子弟,对名声看的可是比自己命还重要。
大凉是不会允许坐上皇储之位的皇子,是一位睚眦必报,阴狠手辣之人。
“你、你这样可是违法的”
说话的人脸色惨白如纸,似乎是想用自己仅剩的勇气唤醒对方的良知。
奚云祉笑出了声,转头,语气很是疑惑的问道旁边的少年,“我杀他们,是违法的吗?”
少年微笑道:“当然不是了,现在站在殿下面前的,不过是一群穷凶极恶的恶徒。”
“殿下若杀了他们,便是替天行道,惩奸除恶,是要名垂青史的。”
领头人举起手,指着少年。
“你你你,这是诬陷!”
少年歪了歪头,“难道不是吗?莫非是还要本帅提醒,你们这店铺是怎么来的吗?”
气氛瞬间又凝固几分,领头人眼眸闪过惊慌,脸上维持的赔笑险些坚持不住,顿了片刻才道:“草民不知都督大人所言何意,草民只想知道,二位如此行事,就不怕传到陛下那里,不好收场吗?”
“收场?”少年反问道。
“天高地远,诸位不用担心。”
少年弯着眉眼,嘴角的弧度从未落下,温润如玉,却也笑里藏刀,毫不留情的把他们心中所想的,洞察个透彻。
且收为己用。
让他们再也笑不出来。
见势不对,有人开始跪地求情。
“殿下,草民真的是没干什么坏事啊,殿下宽宏大量,放草民走吧。”
“草民家中上有小,下有老,如若草民倒了,真是不知他们要如何生存。”
“这样啊。”青年双手捧着腮,嗓音透着惋惜,漂亮的眼眸却凝聚着浓浓的恶意,“你家死人,与我何干。”
“死的又不是我。”
求饶的声音滞了一瞬,其后膝盖碰地的声音接连不断,惊恐比方才真切,恐惧也比方才强烈。
顾不上疼痛,头咚咚敲响地面。
滋啦——
椅子被拖开。
欣赏完的青年,漫不经心的越过宴席,来到堆在门口、不断跪地的商贾面前,弯腰笑着扶起刚刚第一个求饶的绸铺老板。
抚平对方因为跪地起的衣服褶皱,十分歉意的道:“哎呀,是本殿思虑不周,开的玩笑大了点,让诸位受惊了。”
“哪里哪里,是草民们胆子太小了。”
被青年扶起的商贾忙不昳赔笑道。
岂止是受惊,他们差点要一命呼呼了。
然就当他们松懈一口气时,青年收回手,退后一步勾唇浅笑道:“现在时辰也不晚了,本殿就长话短说。”说着他向后招了招手。
众人便看到那拿剑的红衣少年,慢慢站到商贾中始终站立身体的领头人背后。
“坦白从宽者重赏,哑者——”
“斩。”
青年尾音刚落,嗡一声。
少年长剑出鞘,寒光一闪,血迹迸溅。
领头人双目大骇的脑颅辘辘滚到脚边,呼吸停滞,巨大的恐惧扼住了他们的咽喉,尖叫声到嘴边,却一个音也发不出。
“那本殿就恭候各位的大驾了。”
“希望诸位不要让本殿失望呐,本殿可是给过你们机会的了。”
“你们知道,本殿想听什么。”
青年嘴角噙着一抹笑,视线慢慢悠悠掠过众人的面庞,而后慢条斯理的踩过地面的血渍,跨过门槛。
他身后的少年收剑,对着呆滞在原地的商贾们作揖一礼,便跟在青年身后,一白一红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众人眼中。
待他们走后,商贾们也纷纷离去。
只是没走几步,腿便一软,频发跌落。
-
月上中天,街道上只零丁几人。
走在青年身边的褚岁晚唇边笑意淡了几分,虽说她事先知道那杀的人是背后之人安插的暗线,且青年也已列举对方数不清的罪证。
她拔剑的手还是慢了几分。
经过此事,褚岁晚不得不佩服青年的处变不惊,还有那令人胆战心惊的雷霆手段。
可这份游刃有余的背后。
他又经历过什么。
没有人天生就会玩弄权术,也没有人天生就心狠手辣。
褚岁晚余光看向青年,四周灯火黯淡,对方的侧脸依旧冷白清绝,似一笔勾勒的流畅深邃,唇边含着的一点轻笑,更连昏暗的街道都亮堂几分。
可这笑,又何尝不是他面对众人的面具。
褚岁晚收回眸光,隐下眼底泛起的涟漪。
她不应该对自己的盟友起好奇心。
此乃大忌。
正回神之际,面前忽地跑来一个拿着花篮的小姑娘。她费力地垫起脚尖,举起一簇鲜艳的花,怯生生的问道:“哥哥,买花吗?”
褚岁晚愣了一下,视线掠过对方被厚重刘海遮住的左眼,又看了看她身上满是布丁的衣衫,朝小姑娘摇了摇头。
小姑娘抿抿唇,不死心的道:“哥哥买一束吧,真的很香的。”
“哥哥没有说不买。”褚岁晚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指着她手边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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