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寒是江泠及笄时给自己取的表字。

她出生于冬天,原叫江冷,只因登记名册时村中老秀才的毛笔多蘸了一点墨,这才顺势改为江泠。

江冷,江泠,江二花,江二丫。

其实女人的名字自古以来都不算什么大事,何况偏远寒门。和男子不同,女儿终究是要嫁出去的玩意儿,有这闲空夫不如去地里多耕几里田来的重要。

江泠上过私塾,仅有一年,识字而已,为的是嫁个大户人家好管账。直到在弟弟的文书上看见“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而后心中便有什么冲破了桎梏。

渐渐的,她也想像个男人,又或者,想像个人一样拥有自己的表字。

灰蒙蒙的天地忽然照进一束光,新帝登基,女子也可科考,那束光才崩亮成刺眼的太阳,江雪寒正是借着那点灼热,跌跌撞撞地奔向京城,企图新生。

可紧接而来的便是名次更替,报官无门。

“编撰朱砂血不失为良策。”

魏铭见她一言不发,开口破僵局,“可惜心急了些,衙门的信便是封口的刀子。”

一条人命,竟也能这般草率地了结?

江雪寒沉默不言,抬眼便见魏铭正假以辞色地注视自己,那目光悠远,又像喑着澄澈的焰火。

这一掷或许是最后的希望。

江雪寒当下垂眉躬身:

“烦请大人指点。”

话落,一双修长的手托着素银簪子递到眼前,织金袖口擦去尖头的薄灰,正是被她插进牌匾的那根。

江雪寒接过簪子,匆忙把散发打了个髻,三两步赶上魏铭,想问去哪儿,嘴边的话绕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大理寺少卿,四品官员,魏铭没有车马侍从,身形高大却不见压迫,若褪去这身织金官袍,只当是哪家翩翩公子。

然而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能力定然不可貌相。

“陛下登基,查封大小青楼,女子一律学艺从商,或作买卖,最下等的也是嫁人。”

步伐一慢,两人拉开了三四尺距离,魏铭站在巷口回望她,“你做事的那家酒楼掌柜便是这样的出身,或去或留,选择在你,与此番入宫一样,只是个交易。”

掌柜的出身并不是秘密,江雪寒自打进来的第一天就知道了。

等等……

入、入宫?

魏铭见她表情骤变,耐着性子解释:“状元需得策马游京,正门入殿,风光一轮后由陛下亲赐官职。如今出了冒名顶替的丑事,除了陛下,谁又能帮你?”

除了陛下,谁又能帮你。

这句话像丧钟轰鸣在她的脑海。

难怪,难怪。

难怪从前报官无门,不论是冒死拦车,还是塞钱给礼部小厮,都无一人愿听她说冤。

魏铭还在巷口等她,神情平和,江雪寒咬咬牙,还是决心跟上去。

他有意饶了远路,江雪寒如今走着的正是游街的线路。状元骑的是千金难换的汗血宝马,穿的是朝廷新贡的蜀锦,选的是良辰吉日,传言花瓣从酒楼高堂倾倒,香气萦绕三日不散。

直到站在宫墙外,高山似的遮天蔽日,吞没傍晚的最后一丝余晖。

穿过宫墙偏门,随行的侍卫向魏铭行礼,她躬身回应,偶有几道视线黏在身上,也很快反应过来——

来的匆忙,她一身粗麻束口短打衣,发髻随意,模样比之宫内做苦役的宫女还差了远,如今又走在魏铭身侧,更衬的粗鄙。

这样的装扮,莫不会污了陛下的眼?

江雪寒自然不是蠢人。

内官传唤,江雪寒站在白玉阶朝魏铭躬身:

“烦请大人与我一同面圣。”

御书房,非召不得入内,内官对魏铭却十分尊敬,特地让出条小道,魏铭此举也并无不妥,闲庭信步像在自家后院。

最远处渗出股异香,江雪寒即刻低头,只依稀看见架在中庭的银缧丝鎏金花樽在金砖上折出星点光晕。

“来了?”

大殿深处传来威严的女声。

“他来朕的书房时,可被这花樽刺了眼睛。”

灼热的视线打在江雪寒的头顶,那声音清晰,一字一顿:

“御、前、失、仪,是重罪。”

江雪寒的心也跟着漏跳半拍。她暗中屏气,盯着金砖道:

“草民江雪寒拜见陛下。魏大人特地交代,陛下寝宫不得张望。”

话落,身上沉重的威压忽然退去。台上传来轻哼,带有笑意:

“魏卿多心了。既是朕叫来的人,朕又何须为难她?”

女帝遥遥望去,江雪寒正跪大殿,高鼻阔面镶着双锐利的凤眼,此时她下颌微沉,不曾僭越窥圣,没有魏铭口中的市侩滑头,垂目时反倒显出几分孤高的坚毅。

像极了自己年轻时的样子。

“容貌相像。可他远没有你这般胆量,注定不能成事。”

凌云志是有史以来第一位女帝。

老皇帝宠信佞臣,晚年不理朝政,兵临城下时无一人敢出战,大公主凌云志拿刀抵在老皇帝脖子上诱骗虎符,后自封镇国大将军,带领数千精锐血染国都。

当夜,老皇帝暴毙寝宫,太子痴傻,二皇子出家,大公主暂管朝政,终于半年后登基称帝。

然而史上并无女人称帝的先例,百姓众说纷纭,朝中重臣更是心口不一,何况女帝暴虐成性,广收男宠,如此荒淫,更为伦理所不耻。

凌云志四处征战时江雪寒尚在后宅,面对不经意的提问,她偏头瞟了一眼魏铭,魏铭并无反应,只背手指了她心胸的位置。

江雪寒哑言,只能本分地顺心意说:

“陛下查封青楼,女子与男子同参科考,废除二十不嫁入诏狱的旧规。陛下慧眼如炬,劳心为民,选中貌美男子入宫实是他们的祖辈修来的服气。”

“……”

大殿静得可怕。

“魏卿,你瞧,忠言也顺耳。”

凌云志自高而下地看着大殿中央那一团粗布麻衣,忽然变了注意,没说朝廷党派纷争,没留江雪寒做女官充数,至于那些虎视眈眈的族人,更是一字未提。

她合上奏折:“自今日起,你只管做你想做之事,前提不犯我朝律法。”

“就不会有人为难你。”

“谢陛下,”江雪寒叩首,“草民还有一事相求。”

“说。”

“陛下,草民摔碎了酒楼碗筷,烧了后厨,又赔光了银钱,囊中羞涩,在京城只怕寸步难行。”

“……”

眼前恍惚,周遭似有巨石压着她下沉,江雪寒张了张嘴,只能发出细微的呜咽声,魏铭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前,躬身,“陛下,微臣告退。”

而后不由分说地拉着她离开大殿。

落日的余晖透过粗布衣袖,大喇喇洒在手臂。江雪寒扯着线头用力一崩:“魏大人这是何意?”

她的眼睛细长,跪在大殿时是一支锐利的长剑,此刻微眯,又成了弯月钩,钓得魏铭哑言。

只能从袖口掏出袋银锭子扔给她。

足额的荷包让江雪寒面色稍缓。

“大人可愿同我去趟冯府?”江雪寒往后颈狠狠一抠,面上悄然笑道:

“您手劲不小,点哑穴跟要人命似的,我这脖子差点被捅穿。”

魏铭并非不讲道理,然而伴君如虎,说多错多,点哑穴是万般不得已的下下策。他没想过江雪寒会用这点做幌子。

“可以。”他瞥了一眼泛红的后颈。

事实上,不论何种原因,这个威风他都是要为她出的。

也好认清现状。

冯府的传话小厮随了主子,自有一身清高之气。见到江雪寒,不由想起几日前那可怜巴巴的几吊钱,就更鼻孔朝天了。然而挖苦的话还没说出口,眼前忽然一晃,只见衣袍绣了金边的大人正站在身后。

小厮当下噎住:

“魏大人,您这边请。”

礼部侍郎冯源是此次科考判官,为了见他江雪寒花了挺多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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