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嘈杂的茶餐厅里,梁可风急急往后门走去。

由于走的太快,“不小心”撞到那位暴躁的服务员大姐。

大姐手上端着的冰可乐当即倒洒在一个中年男子的衣领上。

男子当即大叫起身:“你盲噶?有冇搞错啊!”

大姐怒气冲冲回过头对准肇事者开炮:“赶着去拿出生纸啊?!”

“对唔住!对唔住!”梁可风小可怜似的连连道歉,她赶紧从手提包拿出纸巾递给男子。

那男子见对方是个衣着光鲜的漂亮美女,边擦边骂:“对唔住大晒啊!我衣服弄脏了,你要怎么处理?”

梁可风态度诚恳地道:“实在抱歉。我赔洗衣费给你,行吗?”

显然男子不愿意,洗衣费才几个钱?

“我赶着去见客签单的!差不多一万块钱的订单!现在没了!你害我损失那么大,你想怎么赔偿先?”男子不依不饶。

大姐已经捡起地上的塑胶杯,以为男子索赔一万,惊叫出声:“哇!赔你洗衣费还不行,你想干嘛?你不会想要姑娘仔赔你一万吧?你不如去大劫银行啦!”

男子倒也不敢这么狮子大开口:“咩啊!她不赔你赔啊?冲凉费、的士费、误工费,一样都不能少。”

这边的吵闹声,果然吸引了丧明一行人的目光。

本来要往大门走的丧明,看见是梁可风,快步走了过来。

骨钉人还没到,声音先到:“干什么?要赔多少钱?”

男子抬起头正要回嘴,却见对方四五个壮汉跟在后面,就算眼睛瞎了,也知道这不是他可以惹的人。

原本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瞬间蔫了。

秦启明走前来,问梁可风:“没事吧?”

梁可风假装惊讶:“明哥你怎么也在这儿?”

“刚吃完午饭。”说完,秦启明看向被泼男子,语气平和地问:“要赔多少?”

这大佬的语气越平和,暗藏的气场就越是吓人。

男子哪里还敢要钱啊,他要命的,都吓得不敢说话了。

骨钉不耐烦追问:“哑巴了!我大哥问你话呢!”

男子回过神来,连忙摆手:“没事没事。不用了不用了。”

梁可风是真心抱歉:“要的,要不

你重新买一件衬衫吧,旁边就有商场。”

她从钱包里拿出五十元递给他,那人不敢接。

大姐看了不由暗骂:“欺软怕硬的东西。”

骨钉则接过梁可风手中的钱,硬塞到那人胸前的衬衫口袋里。

“拿着吧,别说我们欺负你。”

男子赶紧摇头:“没有没有。”

梁可风和秦启明一前一后从后门离开了。

男子尴尬坐下打算继续吃完他的午饭。

大姐拿来拖把拖地板上的可乐,她忍不住嘲讽:“你件烂衬衫重新买过新的,十蚊都有找了。那么贪心,小心丧明哥挖了你双眼啊!”

吓得男子午饭没吃完,赶紧走人。

*

从餐厅出来,秦启明问她:“你今天怎么一个人跑那么远来吃午饭?”

梁可风找了个借口:“我上午在这附近办事。没想到那么巧又遇见你。”

“港城很小的。你回四方城寨吗?我送你。”

梁可风婉拒:“不用了。我打的就行。”

“这个时间很难截的士。而且我顺路,走吧。”秦启明说的不容置喙。

梁可风回过头去,骨钉和几个兄弟还在后头跟着,她说:“你那些兄弟怎么办?”

“让他们走路回去。”

梁可风:“……”

已经走到车前的秦启明给她打开了副驾的车门,见梁可风用审视的眼神看着他,他不免笑着解释:“他们挤另外一辆车。”

这人说话一截截的,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想想既然要跟丧明搞好关系,那不如趁机会处成朋友。

梁可风坐上了车。

车辆驶入街道,港城市区街道窄小,中午车流又多,没办法开快。

秦启明:“今天你们应该很忙才对,你怎么还有时间出来办事?”

看来,他知道苦爷去世的事了。

真是消息比O记还灵通。

想想也对,马骝肯定跟他说了。

梁可风见到他的时候,就想好了借口:“苦爷有身后险要先申报处理。”

这个理由也说得通。

秦启明问:“苦爷的葬礼什么时候举行?”

梁可风:“就这两

天吧。他家里人想低调,不打算开追思会,简单举行仪式,就下葬。”

前面有红绿灯,秦启明刹车等待:“最近你们双龙堂出了不少事,你有没有考虑离开四方城寨,到我这里来工作?外面的人工福利,比城寨的高很多。”

这话秦启明也只是随便说说,大小姐在四方城寨的事业才刚刚开始,不可能马上就出来。

如果她突然说要出来跟他做事,那他反而要警惕了。

早点滑跪,说不定,他在外面可以变成啸哥二号。

滑跪晚了,那他很可能就是肥强二号了。

再认真想想,他丧明怎么也比那个陈国潇强吧,他做啸哥二号难度应该不大才对。

梁可风哪里知道丧明此时的心里活动这么精彩,啸哥二号和肥强二号都出来了。

她轻声婉拒:“四方城寨挺好的,生活自在安逸。况且就算苦爷走了,也不会影响我们这些底层财务人员的工作,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三天两头要人命的生活叫自在安逸,果然是阿公的后人。

秦启明:“我也想过自在安逸的生活。”

梁可风开玩笑道:“你为什么不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富豪!”

秦启明也笑了,红灯转绿灯,他启动车辆。

“做我们这一行,如果你背景不够强大,放下屠刀,是没办法立地成富豪的,只能立地成鬼。一旦入行,就没办法放下屠刀。你对敌人心慈手软,就是对自己心狠手辣。所以,就算是为了自己,也必须选择对别人心狠手辣。”

这话梁可风能理解,她问:“那你遇到最大的敌人是谁?”

秦启明被问住了,他想了很久,才道:“我爸。我曾经对他心慈,换来他对我妈心狠,所以……”

所以,他把他干掉了。

他的表情很平淡,眼神里有层层加锁的淡漠,似乎在说着别人的事。

梁可风父母早逝,她是亲戚带大的,从小不愁吃穿,也没有感受过很浓烈的亲情。

但作为间谍,她有很敏锐的洞察人心的触觉,她能感受到丧明这平淡表情底下的暗潮涌动。

“最近我最大的敌人,是O记那个布凯辛,我最近跟他杠上了。你不知道,我昨天差点撞得他汽车侧翻,其实……”

“其实什么?”

“其实我只要再加多一脚油门,我就能送他上西天。”

书里没有讲到这个,梁可风略震惊,“你良心发现,忍住了?”

秦启明不承认:“为了以后能消停一点,不想加大矛盾。我要是把他送走了,O记的人,肯定疯狂复仇。”

想不到丧明比想象中理智,疯批的很有节制。

过了一会儿,秦启明轻声道:“我不杀警察。”

其实丧明也不是无可救药的。

梁可风莞尔:“明哥你跟我想象的不一样。”

大小姐又有新评价?

秦启明笑问:“你想象中的我是怎样的?你之前不是说我是个好人吗?现在改变评价了?”

梁可风想了想,道:“是个好人,还是个……有温度的好人。”

“那我以前在你眼里是个冷血的……好人……”

不,是冷血的疯批!

梁可风笑着点了点头,没再接话,刚吃了午饭,坐在车里有些困意。

秦启明非常醒目地提醒:“你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车开到了滨海大道上,外面是大海,半开窗户,徐徐海风伴随着咸腥的味道涌入,人瞬间精神了。

梁可风没睡,这辆车不是丧明之前常坐那辆,她问:“你换了新车?”

秦启明没想到大小姐观察力那么细致,连他之前开什么车都注意到了,他道:“这辆车之前一直放在车库里没开。”

“那今天为什么开?”她心中有些疑惑,虽说港城很小,但她遇见他的频率实在太高了。

而且她总觉得有人在跟踪她。

跟苦爷之前派来跟踪她的人完全不一样,至少是段位非常高的人,不然她不会完全抓不住,当然,她希望是错觉。

秦启明不能说今天是特意开了新车来接大小姐的,他笑了笑,找了个理由:“因为这辆车可以听歌,你要不要听歌?”

“可以啊。”她饶有兴趣地等待他播放,她倒想知道,古惑仔大佬喜欢听什么歌。

这个年代不知道有没有《战无不胜》或者《刀光剑影》这两首经典的古惑仔之歌,应该没有。

她之前听剃头佬放的电台,现在很多流行歌曲还是以国语为主的。

音乐一出来,她知道她猜错了,是吉他弹唱的《斯卡布罗集市》。

“想不到,你喜欢听英文歌?”

秦启明:“我妹在国外买了寄给我的,她说提升一下我的BadTaste!”

梁可风赞叹:“你英语发音很准。”

“在感化院被逼着学的。”

“那你自己喜欢听什么歌?”

“我什么都听,大戏我也喜欢听。我妈以前喜欢听大戏,小的时候很喜欢听《帝女花》。”

没想到,江湖大佬喜欢听悲悲切切的《帝女花》。

梁可风:“不一定要英文歌才叫好品味,有很多传统粤曲也都很好听。”

他侧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你要是我妹就好了。”

“你妹妹喜欢的这首《斯卡布罗集市》也好听。”

“对,音乐无国界。”

两人一路畅聊,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到了四方城寨。

梁可风下车的时候,刚好遇到啸哥,啸哥从外面给苦爷买墓地回来。

啸哥站在四方街的另外一边,看着丧明揺下窗户,探头跟她说再见,两人的态度,不像是普通朋友,倒像是……

啸哥没再多想,等丧明的车开走,他走前去:“阿风。”

“啸哥,怎么只有你一个?”

梁可风知道啸哥、马主任和苦爷的家人一起去看墓地。

啸哥道:“他们买东西去了。你坐谁的车回来的?”

梁可风:“丧明,路上遇到他了。”

“以后还是离他远点。”啸哥真像亲哥哥似的,生怕她跟了丧明这样的人。

梁可风如实道:“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我们以后,说不定有需要求他的地方。”

啸哥不好再说什么,换了个话题:“给苦爷挑了个好墓地。他家里想明天就下葬。”

“那么快?”

“他儿子是公务员,不想影响太大。”

梁可风点头表示明白。

早点下葬也好。早点下葬,早点结束苦爷的时代。

*

二楼曼姐的房间由于没有续租,小桃子只好跟着阿欢睡到楼下去了。

为了避免有陌生人住进来,梁可风花钱让发财哥以别人的

名义租下了曼姐那间房。

现在整个二楼,算是她的安全区域。

好婶把曼姐屋里的东西都搬走了,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放了一张旧沙发,两张破椅子。

铁三角第一次在这个房间开会。

程咬金说:“苦爷的那个司机,拿了封口费跑路了。”

那天晚上,花面和苦爷是在车里商量怎么杀啸哥的,商量的内容,司机肯定也听到了。

当然最好的办法是把司机杀了,但啸哥跟司机还算熟,知道他品性不错,三人商量后,选择留他一条性命。

梁可风问:“能确保他会守口如瓶吗?”

程咬金:“他知道我是万安的人,为了他家人的安全,他不敢乱说的。”

三人商量接下来怎么跟老柴接上线。

啸哥道:“苦爷办公室的通讯录里有山炮的电话号码,我跟山炮也有过一面之缘,我试试联络他。”

梁可风点头同意:“联络上了,你想怎么说?”

啸哥:“就说苦爷走了,以后这边的生意,由我负责。第一次交易,图个开门红,我打个八折给他,希望以后能够长期合作。”

啸哥的这个策略尚算不错,给了对方实惠,也让他们知道卖方有所图,既有足够的诱惑力,又给他们示了弱。

程咬金道:“让价两成,很大一笔钱了,老柴那个算死草,肯定会心动。”

梁可风不完全赞同,但她也没否定啸哥的策略。

她说了自己的想法;“第一次联系,先不要谈交易,不然对方会看出我们很心急,会有所警惕。”

啸哥微微点头:“好像有点道理。”

梁可风继续道:“相反,我们应该跟他们商量,之前约定好的订单因为我们这边刚接手,事情比较多,交货时间要往后拖延一两个礼拜,但价格我们可以做出些许让步。现在警方盯他们盯的那么紧,他们肯定也不想冒大风险交易,交易时间往后拖,正符合他们的心意,也能顺势降低对方警惕心。降低价格,又给了对方诱饵。”

跟啸哥的策略看上去差不多,但话术一变,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

啸哥认为这样确实更稳妥:“好,我先按照你这个意思去跟山炮沟通。”

*

翌日,啸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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