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何木犴脸上异常难看,他看了看围在四周的官兵,深吐一口气,这才弯腰拱手对眼前矜贵的紫衣青年道:“不知殿下此番前来,所谓何事?”

“小人这极乐坊每天接待之人无数,皆是有头有脸的贵客,现在这……小人怕是不好交待啊,望殿下谅解。”

他着重强调贵客二字,话里藏锋。

奚云祉勾着唇角,手里把玩墨竹折扇,眸色散漫地问了一句无甚相关的话语:“你认识本殿?”

何木犴直起身,语气近乎谄媚的道:“那日城墙之上,殿下以一己之力挽救溃败的民心,坚守援军到来,这英武之姿早已传遍筝州里外,小人怎能不识?”

“小人替筝州百姓,谢过殿下。”

褚岁晚黑眸掠过讥讽,他倒是会阿谀奉承。

“既如此本殿长话短说,免得耽误坊主的生意。”青年折扇轻搭掌心,“褚将军,把人带进来吧,让何坊主认认。”

“是,殿下。”褚岁晚转身招了招手。

只见门外,官兵压着一个老鸨打扮的女人出现在众人面前。何木犴视线触及两人的面孔时,眼神微惊,心上顿生不好之感。

此感很快便应验。

“说来也正是巧。”奚云祉笑吟吟的道:“本殿和褚将军去鬼市游玩,谁知这迷了路,竟到了一个满是尸体的院子,而这院子正好是归坊主的极乐坊管事所有。”

“坊主对此妇应该不陌生吧,她口供可是说是极乐坊的管事呢,还说那屋子里的尸体都是坊主觉得他们不听话下令杀的。”

“殿下,这纯属诬告啊。”何木犴扑通一声跪在黄金做的地板。

奚云祉仿若未见,折扇抵在唇间,继续笑着说道:“本殿震惊之下,褚将军在院子里整理尸体之下,又恰巧救下一人。”

他抱着双臂,语气带着点害怕,似是回忆起那日的场景:“此人浑身是血,身上竟无一处好皮,本殿都被吓的不轻,没想到坊主竟是如此的——

“心狠手辣。”

何木犴垂下的脸满是阴沉,早知那日他就应该把这人杀了,现在也不会还被此人算计。不过,他倒要看看,此人的勇气有多大。

于是他语气愈发的惶恐紧张。

“冤枉啊,殿下。”

“小人从未做过。”

既如此,那他便陪此人演上一演。

“坊主有什么话还是到衙门再说吧。”奚云祉看向褚岁晚,弯着眉眼道:“辛苦褚将军了。”

褚岁晚拱手:“这都是臣应该做的。”

话落,她向何木犴所在的方向走去,心里却在想,他对她笑的这般做甚,怪怪的,她手上都起鸡皮疙瘩了。

何木犴肩膀一痛,便被人从地上压着起来,但他面上依旧布满笑意:“早闻褚将军年少有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没杀死这人,也是他心中一大憾事。

褚岁晚也笑了笑,何木犴粗壮的身躯轻而易举的被她按在掌下不得动弹,“本将对坊主也是略有耳闻,经商有道,极乐坊的生意名满天下,令本将佩服,坊主放心,殿下定会还坊主一个公道的。”

久别重逢,可不得给他送上一份大礼。

-

知州府难得围满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的道着自己的所见所闻。

“不知褚将军手里压的那人是谁?不会是犯事了吧,不应该的啊,看那人身上穿的衣裳,可是有名的千金难求的浮光锦,怎么会被褚将军当犯人一样压着。”

浮光锦,不管天晴或者暴雨,穿之身上者,光彩皆动摇,不沾异物,观者炫目,故得以此名。就算是普通百姓,也听过此布的名声。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褚将军那手里压着的可是那日进斗金的极乐坊坊主,我可听闻这极乐坊为非作歹,仗着背后那些个世家,肆意在各地略卖年轻男女为坊里谋利,不听话的还全都残忍杀害了,三殿下和褚将军在鬼市可搜出了一屋子的尸体,都是那极乐坊杀的。”

此话落在人群里,顿时骚乱一片。

“竟还有此事,我说怎么最近经常有人失踪,我旁边那邻居可丢女娃好久了,报官都没人理。”

“怪不得能赚那么多钱,原来都是做的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时,刚刚开口的那人又道:“可看见在里面跪的那人,这人据说就是褚将军在鬼市极乐坊据点救出来的人,此人身份可了不得。”

众人被他的话勾的心痒,纷纷道:“快别打哑谜,此人身份怎么的了不得?”

那人咳了一下嗓子,继续道:“此人可是儒州州守绯言玉,咱大凉绍兴四十六年科考的状元郎。”

闻言的众人像烧起的沸水。

“绯言玉,我听说过他,我那在儒州的亲戚说他可是一个为民干实事的好官,为人清正,因政债显著,这才被破格升为儒州州守,现在儒州在他的治理下,愈发欣欣向荣。”

“我天,极乐坊怎么还敢绑一个州守,实在是胆大妄为。”

“我可听说,救出来时身上都是血啊。”

“不过,儒州的州守为何会来筝州?”有人问到点子上。

那人闻言脸上颇为感概道:“他确实是个好官啊,他来筝州是来查那些失踪之人,可谁曾想这极乐坊这么胆大,竟还敢对朝廷命官行刑。”

“这不,他一醒来,就连忙把自己写的血书呈给三殿下,字字泣血,希望三殿下能够帮他主持公道,也是帮那些被拐之人求一份公道。”

话音一落,众人看着绯言玉的眼神顿时染上泪花,特别是看到他手里真的拿着那份血书时,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

“这种略卖人口的,就应该千刀万剐。”

“三殿下,褚将军,一定要为他们主持公道啊。”

百姓自从经过那日城墙鼓舞,都打心眼里喜欢这位长相俊美的三殿下,以往他们听到的那些什么三皇子心狠手辣,二皇子宅心仁厚的话,还有那说什么国公之子病弱不成事的,通通都不作数。

传言哪里比得上眼睛所看到的。

而且他们还听说,前几日下令将那些作乱门阀抄斩的都是这个三殿下,心里别提有多感激了。

此时衙门内,一众筝州的官员皆是胆战心惊,呼吸仿若未闻,眼神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一直把玩折扇不说话青年的神色。

外面的话他们自然也是入耳,但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跪在地上的何木犴脸色煞白,心里更是没了把握,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人居然真的把他压到知府前公审,外面还全是筝州的百姓,旁边还有个据称被他“严刑拷打”的儒州州守。

就算他今天脱罪,也会脱成皮。

紧张寂静的氛围里,绯言玉非常恰当的磕了一个响头。

“某所守之地,恶人无视官法,为满足私欲肆意略卖人口,致使无数家庭支离破碎,其罪可诛。经某查实,犯此罪之人正是极乐坊坊主本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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