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饮月走过来,游溪已经将纸上的内容扫了大半,她本以为是文师兄留下的炼丹笔记,没想到是尸人师弟所写的绝笔信。

在被炼制成尸人后,他就知道一切都在往不可挽回的方向发展,于是留下了这份信,希望能被人看到。

自从文师兄越来越癫狂,他已经不来炼丹,师弟就躲在这里,他写道,这份炼尸功法,是一个戴面具的神秘人主动找上他,送给他的。

这位神秘人遮掩了相貌和声音,但他应该没想到,他身上常用的熏香中加入了一味云钱子,而他正对这味药草十分敏感,因而判断出这人身份——此人正是执戒左长老,左严。

游溪和荆师兄对视一眼,都觉得诧异。

之前在真言堂,这位长老一言不发,只在最后说了一句三天没找到人就要罚他们两,完全看不出他和此事有关。

尸人说,他当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没想过左长老为什么要这么做,至今也不明白。他知道自己走错了路,注定没有好下场,只盼着来世能回报文师兄一二,能和他的柳儿师妹再续前缘。

游溪将遗书交给他:“师兄觉得,他为何要这么做?”

荆饮月摇了摇头,“暂时没什么线索。”

游溪捏住鼻子:“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我感觉自己都要被腌入味了。”

长老为何要这么做,不是她该操心的事,反正偷尸贼的事都查清楚了,她的嫌疑也该洗清了。

两人在山洞中寻找一阵,找到了一个疑似出口的地方,从山体的罅隙中不断有风吹进来,这里是上风向,那股让人窒息的气味终于消散了。

“这里也有个阵法。”游溪围着阵法研究了半天,得出结论,“这个山洞有两个出口,我们进来的那个已经封死,这个是每天固定的时间开启。”

阵石上有记录时间流速的刻度表,显示现在时间是子时,而阵法要辰时才会开启,也就是说他们得在这山洞里度过三、四个时辰。

“不能改变阵法吗?”荆饮月问。

“阵眼被拿走了。”游溪摇了摇头,“不知是他们两谁布的阵,用作阵眼之物被拿走之后,这个阵法就被锁死了。”

这两人沾染禁术,尸体和随身之物都化为了一滩血水,已经没法再找阵眼了。

荆饮月道:“那便等吧。”

他捡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盘膝打坐,眼一闭,那架势,准备静坐一夜。

游溪都呆了,这山洞里刚死了两个人,前面不远还堆着尸体,他竟然能面不改色在这里打坐!他是有多淡定啊?

四下安静下来后,阵阵阴风往脖子后面灌,这看似密闭的山洞,实际四处漏风,春夜寒凉,冷的她开始发抖。

蛇最怕冷了。

要不是有妖气护体,她这个时间还在冬眠。每天晚上都要找暖和的地方睡觉,现在却被困在了这里。

四下又黑,又有死人,面前只有一个冰冷的荆饮月。

荆师兄的心虽然是冷的,但他的身体是热的。

在游溪的眼里,他不是师兄,而是一团暖和的热源,像一盆温暖的炭火一样吸引她靠近。

荆饮月正闭目打坐,忽然感觉手臂被什么东西缠上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见游溪挨着他身边,离他很近,彼此之间还有一点距离,他却有种被蛇缠上的错觉。

或许不是错觉,眼前这不就是一条蛇?

“荆师兄,能不能借件衣服给我,有点冷。”她抱着手臂,可怜兮兮的说。

荆饮月:……

他是不怕冷体质,春日衣衫穿得单薄,弟子服下就是中衣,要是把外衫借给她了,叫自己在她面前只穿着一件中衣吗?

纵然他不是什么迂腐的人,也觉得不合适,她怎么说也是个姑娘。

他摸出一把火折子递过去:“只有这个。”

游溪:他这是什么意思?让自己当卖火柴的小女孩,烧火折子取暖?

“师兄不肯借衣服,连几块火晶石也没有吗?”

“没有。”

这就说到剑修的痛处了,众所周知,含光院是七院中战斗力最强的,也是最穷的。剑修除了养剑之物,买晶石这些昂贵的东西,想都不要想了。

游溪无话可说,只好挨着荆饮月,汲取一些他身上的温度。

她靠得这么近,呼吸间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那幽幽袅袅的香,让人心烦意乱。想让她离远一点,又见她浑身都在颤抖,也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

他不禁奇怪,要说她胆子小,刚才在尸体旁边翻书她不怕,之前被人掐住脖子,也不见得她有多害怕;要说她胆子大,稍微黑一点的地方一步都不敢走,明明已经没有威胁了,反而怕起来了。

“你到底在怕什么?”

“怕黑。”

蛇还怕黑?他差点脱口而出,蛇不都是喜欢住在阴湿狭窄的地穴之中吗?怎么会怕黑?

“我刚出生的时候,有人把我从爹娘身边偷走,关在一间黑屋子里好几天。”游溪道,“我在那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方害怕极了,哭了好久好久。”

“后来,有人救了我,将我送回了妖族,听说那是一个人族的剑客……”

她说着,荆饮月按住头,没来由一阵头疼。

“怎么了?”

“没事。”他觉得好像想起了什么事,又仿佛只是错觉。

天色渐渐沉了,游溪眼皮发沉,打起了盹。

寒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游溪下意识离身边的热源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啪。

她轻轻靠在了荆饮月肩膀上,就这么睡着了。

荆饮月睁开眼睛。

看了一会儿凹凸的山壁,又看了看缓缓移动的刻度,原来时间才过去了半个时辰,到最后看无可看了,才低头看靠着自己睡着的姑娘。

明明可以把人推开,他不知为何犹豫了。

短短时间,他竟然做了第二次农夫。

这实在是不像他。

……

时间流逝,一缕天光投下来时,荆饮月立刻从入定状态醒来,推醒了身边的游溪,“阵法开了,走。”

游溪揉了揉眼睛,抬头见头顶出现了一个圆形洞口,天光投射进来,照得她有点眼晕。

两人施展身法跃出洞口,外面是暖融融的春光,和山洞中的景象截然不同,她刚要说话,忽见荆师兄袖子里亮起了一缕火光,惊得她瞪大了眼睛。

荆饮月反应极快,将放在袖袋中的东西抽了出来,正是师弟的那封绝笔信,正不明原因的自燃,不过转瞬之间,已经烧成了灰烬。

就连荆饮月的袖子也烧了一小片,衣角焦黑。

“这是……怎么回事?”

“左长老知道了。”他脸色严肃。

“啊?”

“他估计在此人身上下了咒术,这人透露了他的秘密,他会感知到。”

“还有这种咒术?”

法诀和咒术都不是万能的,连这也能感知到,左长老怕不是成神仙了。

她想了想,“难道是‘称名咒’?”

荆师兄点了点头。

所谓“称名咒”,就是在一个人身上下咒,只要中咒之人提起自己的名字,下咒者就会有所感知,并和这人之间发生微弱的联系。

这种咒术形成的条件苛刻,必须双方近距离接触,且中咒一方毫无察觉,能形成的联系也很微弱,属于不实用却很难学会的咒术。

尸人写下了绝笔信后,一直在山洞中没出去,与外界隔绝,所以咒术并未发动。而他们将写有左严名字的纸带了出来,咒术残存的力量发动,把这张纸给烧掉了。

远在执戒堂的左长老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一定能感知到,他下的咒术被触动了。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这件事不能说出去。”

现在证据已经湮灭,文师兄和尸人都已经死了,他们失去了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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