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乱想着,咚咚咚的敲门声倏而响起,将越明珠拉回了现实。是管事妈妈在唤她,说送了些东西过来。

大晚上送什么东西,不会是她爹让人来带话了吧?

越明珠一下子正襟危坐。

大抵是明白她的心情,云青动作格外麻利,很快就抱着一个大大的乌木盒回到内室:“小姐,只是裴大公子的属下登门拜访时送的药膏跟药粉。”

“……噢。”

“那随便放着吧,别放在我能看见的地方。”

越明珠连忙又问:“那我爹有没有说什么?”

云青:“大公子没有深究小姐的过错,老爷认下了小姐的头疾,跟孙妈妈说要小姐你将计就计好好休养,并没有提到家法处罚。”

说来有些出乎意料。那个叫庄河的属下登门,竟然没有让她爹禁她的足,也没有要把她逐出上京城。

好像真的只是转告了事实,说了些有的没的,再假模假样地关心了一句她的伤。

云青:“孙妈妈说,裴大公子君子端方,不会跟小姐这般病弱女子斤斤计较,也没有把跟小姐的过节放在心上。”

云青知道自家小小姐装病手段有多拙劣,之前还暗暗担忧,要是骗不过裴大公子,岂不是罪加一等。

没想到小小姐竟然这么有出息,竟然能在这般人物的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关。

越明珠自己也没想到。

裴晏迟眼睁睁看着她装伤的时候,明明是又冷冰冰又不耐烦,瞧着下一刻就能命人把她拖出去斩了,怎么事后突然变得这么宽宏大量?

……算了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

越明珠一向心很大,很快就把那点想不清楚的疑惑抛之脑后:“不用禁我的足就好。”

云青:“不过,孙妈妈还说了件事——”

“那个属下来咱们府上时,用的是裴大公子最常用的车马,好像有些招摇,有不少人都认出来了。这才过了一个时辰,隔壁那位翰林院侍讲学士吕大人,便差了人打听消息。”

照这样下去,一传十,十传百,可想而知明日乃至过几日会是什么光景,恐怕全上京城的人都知道了。

越明珠杏眼圆睁:“……啊?”

“等等,那岂不是很快全上京都知道我得罪了裴晏迟……”

没惊讶多久,越明珠又忍不住忧心忡忡,咬起唇瓣:“我以后不会去哪儿都被人拦着吧?”

云青提醒:“大公子的人没有追究,其他人怎么会知道他与小姐有过节?”

……好像也是。

那就无所谓啦。上京那些总爱用下巴看人的千金小姐们怎么看她,越明珠一点都不在意。

比起这个,她更在意桌上的吃食。

之前为了拖延买了各种各样的糕点,大半都还没尝过,如今堆在桌边争先恐后散发香气,勾着人忍不住分神。

比如那碗糖酪樱桃,放凉了还能吃吗?

越明珠尝了一口。微微凉的时候没那么甜腻,蔗浆糖霜脆爽,似乎比平日更是美味。

她本来只打算尝尝,这下好了,越尝越馋,忍不住一颗接着一颗,全然没注意到一旁的云青反复欲言又止。

其实方才孙妈妈还跟云青叮嘱了几句别的。

说裴大公子身处显位,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停在越府大门前的马车上明晃晃绣着独属于裴大公子的纹式,长眼睛的人都会留心。

前脚裴大公子的属下给越大人送了药材,后脚越小小姐伤重要休养数日,两件事放在一起,多少能猜出些什么。

虽说都知道大公子不可能看上越小小姐这般的女子,但男女之间,难免传出点风言风语。

……这些有的没的,说出来只会给她家小姐徒增是非,还是不说了罢。

越明珠才不知道云青在想什么。她很快吃完了一整碗糖酪樱桃,又觉得口渴,舀了碗百果奶露清口。

喝着喝着,突然听见云青惊呼了一声。

不等她发问,云青连忙将青瓷药瓶的瓶底拿给她跟前:“小姐,大公子送来的好像都不是一般的药,上面还有官印呢。”

梳妆台边的烛火微微摇曳,映照出上面阴刻的篆文。

越明珠:“这好像是宫中之物的印记……”

“不对呀,”她蹙起黛眉,“我刚刚冲撞了裴晏迟,他不怪罪我就算了,怎么会给我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云青愣了一下,瞧着自家小姐那称得上勾魂摄魄的花容月貌,惊疑不定道:“该不会……”

越明珠自言自语:“该不会裴晏迟在里面下毒了吧?”

“……”云青瞬间打消了那些关于男女之情的猜想,“肯定不会的,小姐宽心。”

这种深宫后宅才有的腌臜手段,裴大公子肯定不屑于用。

何况都说裴家私库可以抵得过半个国库,珠万斛、金千籝,堆金累玉无奇不有。

那些御赐之物对其他人来讲珍贵万分,但在裴大公子眼中,恐怕都是些无足轻重的东西,随随便便送给旁人也不足为奇。

“既是宫中娘娘们才用得起的,小姐要不要拿出来用一用?”

越明珠想也不想,果断地摇起脑袋:“不要。”

“可小姐肌肤娇嫩,又总是小磕小碰,身上常有青紫,寻常药膏难免力不从心。用这些太医使调配的东西,以后便不用再担心留疤,还能愈发白皙呢。”

越明珠又喝了一口百果香露,斩钉截铁地道:“不行,反正跟裴晏迟有关的任何东西都不能出现在我的厢房里。”

她现在瞧见跟裴晏迟有关的东西就心烦。

况且,对于那些上京贵女趋之若鹜的妆粉药膏,越明珠并不感兴趣。

反正无论怎么样都算不上真正的美人,还不如省些功夫。

时下盛行弱柳扶风的娇弱之态,她却实在不够纤瘦。

归功于她那张贪吃的嘴,就算小时候大病过好几场,如今也把肉全都长了回来。

而且每次都不长在其他隐蔽的地方,只长在身前丰腴处,遮也没办法遮。

好像就在明晃晃地告诉别人,快来看,这个越明珠每天都吃得好多好多,还长了那么多的肉。

越明珠也因此沮丧过,发誓以后再也不多吃一口糕点。

但很快她就发现,每天不吃糕点好像更令人沮丧。

而现在天天看见裴晏迟和跟裴晏迟相关之物,比不吃糕点还要难受一百倍。

越明珠哼了一声,强调道:“你随便放哪儿,反正越远越好。”

…………

接下来的时日,越明珠都乖乖地待在闺中,哪儿都没去,认真装出休养头疾的架势。无聊了就差云青去买新的话本,津津有味地消磨着光阴。

她全然不知外边的街谈巷语都在说什么,也并不关心。

每回让云青出去打听的消息,都是关于裴惊策,还有他那份不知何时会送到府上的及笄礼有没有送来。

不曾想及笄礼迟迟没有音信,先送到府上的竟然是宫里的请柬——皇后邀三品及以上官吏之女次日入宫陪她赏花。

皇后娘娘性子温婉,平易近人,又爱好侍花弄草,宫中隔三差五便广邀女眷进宫赏花作乐。

越明珠不爱去那些叽叽喳喳的筵席,但很喜欢皇后娘娘的赏花宴,谁让御膳房的点心做得实在叫人念念不忘。

次日天晴如洗,惠风和畅,是个宜观赏玩乐的黄道吉日。

马车里,云青又在反复叮嘱入宫的规矩。

越明珠左耳进右耳出,没认真听,满心都在这大好的仲春光景上。

她双手捧脸,难掩向往:“好想去放纸鸢啊。”

准确说,是想跟阿策哥哥一起去放纸鸢。

当时他们拉过勾,本来约定好以后要经常一起。

但隔日一早,她爹不知道从哪里听说她跑上跑下放了一天纸鸢,吓个半死,生怕她没轻没重地磕碰出伤口,找了好一堆女大夫挨个来给她看诊。

那阵仗太大了,越明珠有些心虚,就乖乖地答应越轻鸿以后再也不做这种危险之事。

跟裴惊策的约定,自然也就无疾而终了。

说起来,最近不能见面,等见到的时候,也过了放纸鸢的时节。不过若能跟阿策哥哥一起,无论做什么都有意思,入夏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和有趣的事物……

“小姐,到了。”

越明珠回神,整理好衣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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