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 12 章
匆匆赶到府衙的时候,拿着锄头铁锹之类农具的灾民已经将门口围住,捕快围成人墙不敢轻易动手,见县令回来才终于有了主心骨。
“大人,大人回来了。”
“你们围在府衙门口做什么?”
一天之内的变故太多,相守妻子的背叛,用心守护的百姓却对自己兵戈相见,武朗感觉无比疲惫,甚至已经累到让他没有力气愤恨、心痛。
直到此刻依旧不明白,自己用真心相待的究竟换来了什么。
叫嚣的灾民见到武朗仿佛找到了债主,平日对于这套整齐庄重官服的敬重变成另一种强烈的憎恨,他们要把这套欺压他们的这套皮子扒下。
让视他们为刍狗的狗官付出代价,他们要夺回自己的生路。
“武大人,你为什么要扣下我们的赈灾粮,你平时说成为百姓靠山的话都是谎言吗?”
年轻人手里拿着一把柴刀,高大的身躯未消退的肌肉能看得出是养家糊口的好把手,但如今已经瘦骨嶙峋,眼中只有怨气、不甘,“我的媳妇已经饿死了,唯一的孩子也病死了,老母亲被水冲走了,全家只剩我一个人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武朗心口揪紧,几乎要说不出话,“......天灾人祸非人力所能挽救,但既然本官在一定竭尽全力。”
“竭尽全力?哈哈哈——大人觉得这话说出来可笑吗?”年轻人双眼猩红,“你的家人俱在,娇妻在侧,衣食无忧,只需要在高堂上坐着,说点鼓舞人心的话,给点户口的米粥就算竭尽全力了。”
“你哪懂血亲尽失的痛苦!”
“为什么要连我们活命的粮食都要抢,只要多几口饭我儿就能活下来啊!”
悲戚的嘶吼让所有人都红了眼睛,那些失去亲人的伤疤被撕开,鲜血淋漓的痛苦瞬间喷涌。
“你说我扣了赈灾粮,你可知朝廷的赈灾粮根本没下来,你们喝的每一碗粥都是吾妻的嫁妆买回来的。”
年轻人的哭声戛然而止,“怎么可能?”
干裂的心脏上仿佛滋生出了宽慰的新苗,正要冒头之时,后背不知道被谁推了一下,一群人挤在了他面前。
“拿什么证明,我们不相信,事到如今还想骗我们,却舍不得拿出粮食。”
“当天夜里我们兄弟几人看的一清二楚,每一辆车上拉的都是粮食,要是问心无愧为什么选择晚上偷偷运进府中,大人是怕被我们知道吧!”
“肯定是怕我们知道后就捞不到好处了,狗官!”
到处都是流民几车粮食出现必然会遭到哄抢,到时候必然会出现纷争动乱,惹出人命,抢到粮食的人也绝不会好心把以命搏来的东西让给他人。
但是,这些道理说出去,没人也不会信,就算信了,冲动上头的人也绝不会听。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打倒狗官,抢回粮食!”
跟风的百姓便牟足劲往里冲,捕快只能全力拦截,武朗推开挡在前面的捕快厉声大喝:
“速速退开,刀剑无眼,不听者缉拿入——”
拿着杀猪刀的屠夫也不知是被推了一把,还是被挤了上去,锈迹斑斑的杀猪刀直接捅破了官服加身的武大人身上。
这把剥皮杀畜的杀猪刀,第一次杀了人。
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人群中又有高呼:“狗官死了,快进去抢粮食!”
带刀的捕快也抵不过成千上百愤怨的流民,很快大门冲破了一道口子。
“大人!”捕快拖着流血不止的武朗到角落中,以免被打斗波及。
“大人还能撑住吗,我带大人看大夫。”
武朗拉住他,气若游丝,“小海,我怕是撑不过去了。”
捕头跟在武朗身边多年,亲眼见证了这位为民竭力的年轻县令肃清了沁阳以往贪官腐败风气,平反了大大小小的冤案。
他本是牢里的死刑犯,从前以为天下乌鸦一般黑,直到忽然出现的年轻人救了他,直到现在他依旧记得大人初见时对他说的话。
“保护家人打死山匪怎么能算恶意杀人,应当广而告之敲鼓嘉奖这位英雄才对。”
后来为了报答大人救命之恩,他跟在了大人身后,而夫人还亲自教他识字笑称‘跟在县令大人身边的红人怎么能大字不识呢’,大概书中说的天妒英才就是如此。
这群狼心狗肺不知感恩的东西,根本不值得大人的真心。
“大人,我去杀了他们。”捕头哽咽着。
“别去,”武朗的声音低到听不见,这是将死之兆,“夫人还在寺里快带她离开。”
那只手从他手背掉下来时,捕快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冲出的府衙,也不记得刀上沾了多少人的血,只知道要找到夫人。
对了,找到夫人。
半路忽被拦截,站在前面的是米粮商赵霍和李为利,手里都拿着武器,看起来来者不善。
“是要找你们夫人?”赵霍笑着说。
捕头顿时警惕,“你们想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告诉你今天恐怕去不了了。”
赵霍挥手下令,五个带刀家丁便全部围住捕快,最终少年人不敌死在乱刀下。
对不起,大人,让你失望了,我......没接到夫人。
李为利叹息,“怪就怪你们大人手伸得过长,偏偏要断我们财路。”
赵霍满意地看着呼喊震天的县令府衙,“为一群蠢货呕心沥血最后死在这群蠢货的手上,武朗不知你作何感受。”
听风就是雨,脑子完全不会思考的蠢货最好控制的,赵霍只是在里面浑水摸鱼,稍加引导就铸就一把针对武朗的夺命刀。
***
王心莲忘记了自己是何种心情穿好衣服走出寺庙,下腹坠痛温热的东西止不住往下流,藕色粉裙被渗透的鲜血浸出印子。
她茫然走到府衙,却只看见从门口带台阶满地都是尸体,有流民的,有捕快的,鲜血把灰败石阶都染变了颜色。
角落里,熟悉的人影靠在墙壁上,腹上插着一把血迹斑斑的杀猪刀。
“夫君。”
这群人杀了她的丈夫。
为什么?明明要不是他们的救助这群灾民早就暴尸荒野,任野狗啃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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