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温存也曾在此生漫长的年岁里短暂驻留过,熏夏很快过去,转眼又逢着多事之秋。
今年秋季,胡虏仗着厉兵秣马,趁着秋高马肥之际,再度来犯西北边境。
北狄与国朝接壤,却并未阻拦那些进犯西北的游牧部落,去年恳请与虞朝和亲的是他们,今年屡屡进犯国朝边境的也是他们。
兴许是因为虞朝送了他们一个假公主,两国和亲早就成了虚名。又或许是因为,胡虏以为早年征伐西北的征西将军齐侯已卸任,中原境土上再无威慑他们的势力。
总之,有人给北狄人泄露了虞朝内乱,天子式微的消息,才让他们在此鹬蚌相争之际更加猖狂。
温家人,不只是那温二公子,还有温太傅与温家长公子也都因这内忧外患的局势忙得焦头烂额。
齐晋在此风寒的时节箭伤复发,状况不容乐观,温尚瑾今日刚随父亲去齐府看望过他。据诊病的医官所言,齐丞相毒入骨髓,怕是捱不过这个冬日了。
接连数日的诊治,血也放了,各种有毒没毒的解药都试过了,给人折腾得半死不活,到头来仍旧是这么个结果。
齐恂险些就没忍住,拔剑架在医官脖子上怒斥:“一群庸碌之辈,谁说我父亲治不好了?”
齐慎道:“长兄莫要冲动!”
他上前去拦,却被齐恂一脚踹翻在地,更遭唾骂:“你个懦夫,给我滚远点!”
眼见寒光闪过,剑锋落处,就要斩下了医官头颅。千钧一发之际,温尚瑾拔了架上长剑挑开那道冷刃。
裂帛之声传来,剑锋顺着衣角落下,锦袍上割裂一道口子。
医官双目紧闭,噤若寒蝉。
想象中的痛感并未传来,他的喉咙也未曾被割开,只是眼前依旧是淋漓一片鲜血。
温热的血液自温二公子的手臂流淌而下,浸透了素白的中衣,红得刺目。
冷刃擦过剑鞘的声音还宛若耳边,医官吓得忙俯首跪地求饶。
一时间所有人都怔住了,齐丞相此刻还躺在病榻上,无人能镇得住这无法无天的杀神。
唯有见了血,才能让他安静片刻。
温尚瑾盯着手臂上的伤,无甚痛觉,只无奈甩了甩手,又看向齐恂。劝阻他时,口吻近乎漠然:“冷静些吧。”
齐恂手中长剑“哐当”落了地,这便是他冷静的态度了。
医官拱手示意道:“还请二公子落座,让小人替您包扎伤口。”
温尚瑾道一声“有劳”,就着药箱旁的桌案而坐,由医官翻拣伤药,替他撒了金疮药,又剪布条,一圈圈将伤口缠好。
只是伤口看着触目惊心,他并未察觉什么痛意。
待包扎完止了血,温尚瑾一刻也不停逗,连拖带拽把齐恂弄了出去。
温尚瑾道:“叔父病危之际,请辞的门客越来越多,你非但不加以挽留,反而只知杀伐,长此以往,还有谁敢拜到你齐府门下?”
齐恂垂首靠在廊柱旁,一拳锤在了柱子上,道:“若换做是你,此时此刻还能冷静吗?我早该知晓,周樵这厮当初就不可能给真的解药。”
其实温尚瑾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病榻上的长辈已是无力回天,齐氏的家业要么落到齐恂的叔父身上,要么落到齐恂身上。前者仁善,优柔寡断,无统率各世家的能力;至于后者,虽有御下之能,却无德政之仁。
他只能叹了一口气,说道:“总会有办法的。”
后院的婢子、杂役皆散去,四下无人之时,温尚瑾才逮着齐恂问出心中疑虑:“若真到了最坏的境地,你又将如何打算?你私自从垚州调兵回来这事,叔父知晓吗?”
齐恂冷哼一声,道:“难不成我还要等父亲醒来再请示?想来南境的兵马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不动手周樵也未必会放过齐家,我还要为了那么点贤名引颈就戮不成?”
温尚瑾问:“若你执意在此时与周太尉起冲突,那西北二州怎么办?”
齐恂道:“待我先清算了周家,届时自会将那沦失的境土一一收回来。”
青年立于檐下,广袖猎猎当风,凌厉眉眼难掩年轻的恣意和轻狂。
温尚瑾曾有一瞬的恍惚,这样的神色,他也曾在另一人的脸上见过。
那人也不是旁人,正是他的结发妻、枕边人。
永州符氏教养出来的女公子,幼时随符令先学策论的小将军,他们一个个,竟都是如此。
等夷之志,狼子野心。
齐府外的梧桐叶落了,满地萧索。
温尚瑾怀着满腹心事而来,又揣了满腹心事归家。
住在弥尘院的一对壁人,一个从齐府回来,一个自西苑归家,彼此心情都不怎么好。
其实在今晨的时候,听闻齐晋毒入骨髓药石无医的消息,姜衍君心情还算不错。
月末,永州牧也送来了消息,是自酆州传来的捷报,永州的兵马已悄无声息入主酆州。
中原五州中有四州仍在齐氏与温氏的掌控之中,周太尉要从南部调兵回京,也必然导致了酆州防备空虚。
在中原两大势力相争之际,攻取南境也算易如反掌。
然而,与这佳音一并传来的,还有衍君祖母病倒的消息。
姜衍君这才想起,近几日忙着与温家周旋,暗渡陈仓,已经许久不去西苑看望祖母了。
符母年老体弱,加之前两年儿孙相继离世,多受搓磨,寝食难安。这些时日以来,身体更是每况愈下。
入夜时,夫妻又处同一屋檐下。
不比前几日缱绻,今日一个比一个话少。
温尚瑾没注意到她眼角残存的泪,姜衍君也没顾及到他手腕落下的伤。
夜里不过隔着床帏对望,闲扯几句,他便吹熄了灯烛,解衣欲睡。
两人背对着躺卧在同一张榻上,玉簟秋凉,相枕无眠。
秋风清,秋月明。
风乍起,月光透过枝柯间隙,在纱窗上留下一段碎影,随风摇曳。
枕畔无声,唯闻屋外秋风摇落枝叶的窸窣,声如寒玉相敲,清冷寂寥……
终究在她接连几次辗转反侧之后,温尚瑾率先按耐不住,开了口:“怎么了?睡不着吗?”
“嗯。”她平躺着,低低回应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
温尚瑾道:“有什么心事与我说说吧,我也睡不着。”
姜衍君道:“因着齐叔父的事吗?”
温尚瑾道:“是。那么你呢?”
姜衍君道:“我今日去西苑看过大母,她年岁渐长了,身体也不如从前硬朗,自打入秋以来,又犯了老毛病,汤药一副接着一副,她却一日比一日憔悴……”
说着,她坐起了身,温尚瑾也摸索着下床,将那吹熄不久的烛火重新点上。
“我明日告了假,同你一起去西苑看看大母,若是缺了什么药材,便于我说,我遣人去帮你寻来。”他又抬手替衍君理了理凌乱的发丝,轻声安抚着,“齐恂今日刚想砍了两个医官,被我拦了下来,正好,也让那两个医官去给大母诊一诊病。”
姜衍君道:“明日我想搬到西苑去,能时时看顾着,也好安心些。”
温尚瑾道:“那我也同你一块搬去。”
姜衍君道:“你放着自己家不住,同我搬过去,像什么话?”
温尚瑾道:“夫人尽孝长辈病床前,我却置身事外不管不问,这才叫不像话。”
她低垂着头没应声,温尚瑾看不清她此刻神情,却有来不及揩去的泪垂落在罗裙,洇湿成一个黯淡的点。
“怎么哭了啊……”
分明是个刀架脖子上也不落半滴眼泪的女郎,却屡屡因家人泣涕。
温尚瑾素来不会安慰人,平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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