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辞开门。

“师娘,她们走了。”他笑道,弧度漂亮凌厉的眼尾泛着红,黢黑瞳仁依旧晶晶亮,随手阖门,掩去了地上两个婢女瘫倒的身体。

方才他不知沈微霜状况,又离得远,怕惊着她,如今倒是无所顾忌,两手刀打晕了事。

啪嗒。锁扣轻阖。

沈微霜在木桌前,手持巾帕,将其浸在那婢子送来的一盆清水中,谢辞几步跨到她身边,并未注意到旁边药膳已经少了小半,犹自欢喜。

“师娘,您真的不打算要其他孩子?”少年眼睫弯弯,随意靠在桌沿,乌发垂落,长腿微曲,眉目如星。

水温微凉,很快将巾帕浸软,沈微霜笑着轻叹。

“我的小祖宗,有你一个就够我头疼了,哪还能再来一个?”

“那如果师父想要呢?”他锲而不舍。

“你师父若真想要,还能缺了孩子不成?”沈微霜淡淡反问,提及谢章,她的兴致便淡了。

谢辞敏锐察觉到这一点。

看来谢章不同意。他想,原来师娘与谢章之间,还是有罅隙的,还是事关子嗣的罅隙。

像是窥见光滑镜面上一丝裂痕,花团锦绣下一隙腐朽,他不可避免地感到兴奋。

师娘是谢章的正妻,正妻不愿诞下子嗣,即便沈微霜轻描淡写,他也明白事情有多严重,首先,谢母就绝不可能同意。

不过没关系。

“师娘,我会帮您的。”他不提谢章了,笑眯眯道。

“你能怎么帮我?”沈微霜动作一顿,诧异地笑了,边笑边摇头,“阿辞,莫要乱来。”

她担心他惹祸。

那办法可多了,譬如,让谢章绝育,再譬如,直接杀了他。

如何能叫乱来?

他心情颇好的哼笑一声,也不在意,探出两指擎住沈微霜手腕,女人一怔,倒也没反抗,任凭他将食指中指置于她纤细腕上,做出一副把脉的姿态来。

“您面色不好,我给您探探。”

谢辞道,灵力顺着经脉流窜进去,一路绕行一圈。

身体无碍,丹田内灵力有些混沌,应当是暂且陷在了回忆中……他敛眉沉思。

师娘还未开辟识海,否则进识海一观便尽皆明了。

他灵力温和,即便真身那边的战斗令它有些躁动,但在沈微霜面前还是极温驯的,自行收敛了锋利的锐气,在她经脉中游走,沈微霜便奇异地感到一股暖流。

她眨眨眼,将其归功于方才的那一碗药膳,笑道:“怎么样?”

她身体不好,谢辞时不时会替她把脉,所以也已习惯了此等事,静静等他。

“无大碍。”谢辞回过神,“师娘好好休息便可。”

沈微霜颔首,又笑睨他一眼:“小祖宗,这话该说与你自个儿听才是,日日当夜猫子的可不是我。”

不等谢辞回应,又道:“乖,回去榻上坐着。”

言罢,她拾起水盆中早已湿润的巾帕,施了力道拧干。

这话谢辞不爱听,但偏偏无法反驳,闻言也不问缘由,两步跨去了床榻,斜斜靠在床柱上,轻薄桃粉床幔垂下,半遮住他凌厉漂亮的眉眼,平添几分旖旎,少年懒懒伸直一双长腿,唇边带软笑,轻哼道:“那得怪您,您都不来哄我睡觉了。”

“我睡不着,自然就成夜猫子了。”

这回忆中他十四岁,沈微霜都好几年没哄过他睡觉了。

他一想到此处,竟真生出几分委屈,沈微霜摇头失笑。

“好好好,都是师娘的错,我们阿辞是乖孩子,天底下最乖的孩子。”

她将巾帕一寸一寸拧干了,捧着它又去床头柜取出一个小木箱,嘴上笑道:“那么,乖孩子,自己脱,好不好?”

谢辞一怔。

直到此时,他才觉出某种异样的熟悉来。

沈微霜扣开木箱,那里头赫然放着几卷洁净的白纱,那是一直到他入昆仑前,都用来包裹右半边身躯的东西。

他记得,很久之前,他就自己缠布了。

但是,原来十四岁时,都还是师娘帮他的吗?

他一时未能回忆起来,手已经听从她的指令,扯了扯自己领口。

空气微凉,瞬间侵入肌肤。

分明不冷,但他一个哆嗦,霎时清醒。

指节微曲,衣襟再次齐整,深沉的墨色流出几道银白细纹,随着少年的呼吸微微起伏,沈微霜取出一卷纱布,抬头看他一眼,神色奇怪。

“……师娘,我自己可以。”谢辞抿唇,声线转低。

今日是自己换裹布的日子吗?他不记得了,怪不得方才她叫自己坐榻上。

……不对,他记起来了,八岁时,他就开始自己缠布了,倒不是计较男女大防,而是实在不想让那身腐肉被沈微霜瞧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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