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林深似海,风过如浪,两人皆是沉默。

半晌,徐潜山抬头,直直地看着魏危,像是寻找着谁的影子:“那你父亲呢?”

魏危抱臂问:“你与我父亲也是故交?”

魏危刚刚虽咄咄逼人,实则观察徐潜山良久。

从徐潜山的反应来看,眼前这个不知底细的儒宗掌门恐怕真的和魏海棠认识。

她顿了顿才道:“可我没见过我的父亲。”

魏危清楚看见,徐潜山的手紧紧地扣住了桌角,身子往前倾了倾。

“你……你没见过你父亲?”

“这很重要么?”魏危皱眉。

子不知其父,在百越来说不是什么稀罕事。

徐潜山的表情过于微妙,魏危不明所以,但是还是接着说。

“其实论起来,我也没有见过我母亲。十九年前,魏海棠因生我而死。至于我父亲,他一直没有出现过。”

“没有出现过?”徐潜山眼中更加茫然了。

魏危坦然,眼中也不见悲伤之色:“是,照顾我长大的长老们说,他是个中原人,是个负心汉,在得知我母亲怀孕的消息后就离开了百越,从此不知所踪。”

“不可能。”徐潜山断然否认,握紧的桌角跟着颤动了下。

他定定地看着魏危,一张脸毫无血色:“你既然没见过他,怎么能听信别人言论?你是他的女儿,他不会这样做——他怎么会抛弃海棠和你……”

这大约是这些年来徐潜山情绪最外漏的时候,他急切地为那个人做出解释。

然而片刻之后,徐潜山好像是明了了什么,脸色变作一片灰白,哑然无言。

天色渐渐暗下来时,晚霞在魏危脸上落下一道柔软鲜艳的光芒。

魏危静静道:“不管他到底是谁,也不管他死了还是活着。我都是魏危,不是我母亲与父亲的影子。”

你想透过我看见谁?

是多年未见的故人,还是已经阴阳相隔的亡灵呢?

徐潜山的动作僵硬了一瞬。

魏危骨节扣了扣桌子,接着说:“我现在相信你是我父母的故人,可我从来没有在百越见过你。”

“你们之间至少有十九年的时间未曾见过面,对我父母的情况毫无知情。你有十九年的时间,却没有想过联系自己的故友。”

“这些天我呆在儒宗,儒宗三十二峰底下暗流涌动,孔氏分割权利,三叠峰不堪重负,撄宁无为诸多峰主职责不明。”

魏危从桌上拿起匕首:“你花了整整十九年的时间,既没有与人有亲密的关系,也没有将儒宗打理得很好。如今坐在这里,与百越的巫祝讨论这么多年前的旧事,不觉得十分可悲么?”

“……”

徐潜山眼皮一跳。

这女娃说话可真毒。

**

太阳快要落山了,霞光潋滟如火,坐忘峰中的鸟儿簌簌地振动翅膀归巢。

魏危拨了拨手中的匕首,不再言语。

她在等,等徐潜山一个答案。

她的本意并非是想嘲讽逼迫徐潜山,而是方才徐潜山言语中提到了自己的父亲。

魏危对她爹到底是谁不感兴趣,至少前十九年是如此。

朱虞族的长老对她父亲厌恶颇深,大约是觉得魏海棠与他有了孩子,而这人居然没良心地跑了,连累魏海棠怀孕的日子里心思不宁,以至难产血崩去世。

魏危从前从未细想过这些事,如今遇见了徐潜山,魏危根据他的形容,才忽然想起另一个可能。

倘若他那倒霉的爹不是跑了,而是死了呢?

然而等到半晌后徐潜山凝滞的眸子眨了几下,轻轻松开抓着的桌角,他笑了笑才再次开口:“是。你说的这些没错。”

徐潜山显然是知情人,但他被魏危言语咄咄讽刺至此,反而干净利落地认下桩桩件件,不再提那些旧事。

魏危指尖转着的匕首停了下来。

徐潜山不说,她难道不能去百越问?

话题转到这里,徐潜山的肩膀稍稍放松了一些,转而看向她,像一位家中长辈般开口:“你在儒宗这些天,临渊把你瞒得很好。”

魏危擦着匕首:“托您的福。”

徐潜山道:“你的母亲是我的平辈,按照中原的礼数,你可以叫我一声叔叔。”

魏危放下匕首。

怎么还蹬鼻子上脸了?

徐潜山似乎也没想过魏危会真的开口叫他,紧接着开口问,态度依然温和。

“我说我还有五年可活,假使我死之后,你觉得儒宗谁能接任掌门的位置?”

“……”

眼下这个场景颇为诡异。

一代儒宗掌门,在问百越巫祝下一任掌门的人选。

魏危一时不知道该夸徐潜山心胸坦荡还是被猪油蒙了心。

她用匕首指了指自己,向徐潜山确认:“你问我?”

徐潜山点头。

魏危想了想,本想敷衍过去,忽然灵机一动:“不如给我吧。”

徐潜山淡笑:“我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魏危哦了一声,仿佛失了兴趣,指尖点了点刀柄。

“你问我这句话,是没有打算将掌门之位传给陆临渊的意思?既然如此,当初为什么不多收几个徒弟?”

“精力不济。”徐潜山道。

“况且江山代有才人出,若只有我的徒弟才能做儒宗掌门,那与当初代代把持儒宗掌门之位的孔氏又有什么区别?”

魏危满不在乎:“江山是代有才人出,但陆临渊只有一个。”

这话说起来好像陆临渊是什么绝世兵器。

徐潜山淡笑:“你对临渊评价似乎很高。”

魏危:“至今为止,我还没见过能与我打过平手的人。”

论起来陆临渊其实也是她的手下败将,但这是因为陆临渊不愿意,并非打不过。

她留在儒宗,就是等着君子帖真正出鞘的那天。

徐潜山沉吟:“陆临渊天赋超绝,但不适合做掌门。”

魏危奇怪地看了一眼徐潜山:“这难道不是你们儒宗的问题?”

徐潜山淡淡:“世上也很难得有首领一人一马离开自家门派好几个月,底下也不造反的。”

魏危:“……”

徐潜山又问:“孔成玉这个人,你觉得如何?”

魏危回:“不错,但是儒宗不适合她。”

儒宗于她而言太小了。

“石流玉?”

“聪明有余,经验不足。”

太容易相信别人。

“……”

徐潜山一连报了好几个名字,魏危都简单地评价了一下。

徐潜山不知道有没有采纳这些意见,只独自沉吟半晌。

魏危问:“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定下一任掌门的人选?”

徐潜山深深望着她的眼睛:“死生无常,你说我最多还有五年寿命,但谁又知道到底会在哪一天去世呢?”

“我是真的老了,也累了。朋友死的死,散的散,靠着一口气吊在这里又有什么意思,不如早登玉楼。”

徐潜山的言语很平静,却有一种萧索凄凉之意。

魏危生出几分好奇,问:“既然如此,我不懂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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