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 15 章
靖远侯越说越气,一激动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手指着萧扶光道:“你堂堂侯府世子,整天只知道着眼于这些微末小节,毫无眼界胸襟可言,这叫为父如何能放心将偌大侯府交给你?”
这是靖远侯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口吻来指责萧扶光。之前哪怕萧扶光在外招惹多少美人,又和多少宗亲权贵扯上关系,他也最多只是敲打一番,从未如此生气过。
萧扶光实在不明白他暴怒的点是什么,只能实话实说,向他剖析了一番自己的想法:“儿子整治下属也并非无的放矢,正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儿子想的是先将太官署内部整肃好,日后才好专心办事……”
“糊涂东西!”萧伯言厉声打断他,又问,“当初你是为什么去的光禄寺?”
“因张婕妤之故。”萧扶光答道。
“既然是因张婕妤之故,你如今又在做什么?竟真的就在这个小衙门里蝇营狗苟、一心钻营了起来?”
萧扶光一惊,才发现自己这几天沉浸于与光禄寺的人见招拆招,竟然连自己最初并不愿意被牵扯进文官群体的初心都给忘了。
他站直身体,真心实意地向靖远侯行了一礼:“都是儿子一时想岔,差点误入歧路,多谢父亲提醒。”
见他已经明白过来,靖远侯这才欣慰的点了点头,教诲道:“咱们家虽然久不领兵,袭的却始终还是武将的官勋,做孤臣方才能显出咱们的忠心。”
“你如今为了争一口气,就与那起子文官争权夺利,别说收拢一个太官署,就是收服整个光禄寺,于你又有何益?难不成陛下还会因此犒赏你?”
“陛下的确性子宽仁,但他对武将的忌惮,较先帝有过之而无不及。咱们家已然是树大招风,你万不可再沾惹上任何弄权的名声,不然到时候,抄家灭族之祸便在眼前。”
久居上位,萧伯言当然知道玩弄权术的滋味有多让人上瘾。
但是在看到连续两任帝王都在努力削减武将集团的影响力,甚至不惜将身边的太监作为监军安插到军队里去之后,他便意识到,权力已经是靖远侯这个身份最不能染指的东西。
因此,虽然正当壮年,萧伯言仍然选择早早从行伍中脱身,只在兵部领了一个不起眼的虚衔,整日与清客们饮酒作乐,甚至不惜自污来证明绝无争权夺利之心。
虽然这样做会让侯府越来越远离权力中心,可看看被夺爵问罪的镇勇、宁武两家侯府,萧家能保住爵位已是万幸,又能再奢求什么呢?
萧扶光作为侯府的继承人,韬光养晦、不沾权柄,是他未来唯一能走的路。
靖远侯今日对他发这么大火,也是为了在尚未酿成大祸之前,先将危险掐灭在摇篮里。
站在书房正中,世子爷低着头,听着父亲的教诲,都一一认真领受了。
萧伯言见他虚心听训,并不为自己辩解,胸中那口气也慢慢散了,又道:“原本想着等你加冠之后再为你谋职,不想中间出了这样的事情,连师爷都没来得及预备。我已经差人为你加急寻访到了两个,半月后便可抵京,届时让他们协助你料理公务便是。”
说到师爷,萧扶光想起一人,此时便道:“先前母亲为儿子聘了一位西席,仍住在府上。他是举人出身,文章极好,也有见识。儿子既然已经出仕,他在府里反倒尴尬,不如让他做个幕僚,也算两全其美。”
靖远侯也听夫人说起过周镜明,并不在意,只道:“此等小事,你自己安排便可。”
萧扶光忙答应了。
见靖远侯似乎没有别的话要吩咐,便告退出去了。
*
光禄寺大夫汤怀远,前不久因为一桩陛下吩咐的差事,不得不出了一趟远门,临走前他将大小事务一应交付给副手光禄寺少卿刘秉琳处理。
刘秉琳的父亲是汤怀远的同年,当年两个人一起中了举人,次年汤怀远中了进士,刘父却终身不再得中,最后郁郁而终。
后面刘秉琳子承父志,不仅会试得中,还刚好在汤怀远手下任职。对于故人之子,汤怀远一直都是颇多照顾。
谁知这次他一回来,就听说了刘秉琳干的好事。
按捺住怒火,汤怀远将刘秉琳喊到自己的官邸,细问他这些天的情形。
刘秉琳笑道:“倒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万寿节的宴席酒水也都在循例操办,目前一切都顺利。”
“哦?”汤怀远问,“若是本官没有记错的话,靖远侯世子也该来了吧?他怎么样呢?”
一想到萧扶光,刘秉琳仍然恨的牙痒,忍不住道:“萧世子看起来年轻,办事倒老练,只是忒争强好胜了。”
见汤怀远饶有兴致的看过来,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的样子。
刘秉琳自觉收到了鼓舞,接着话头便将萧扶光这些天是怎么不给自己面子、怎么给属下立威、又是怎么挑起太官署属官内斗…诸如此类的恶行恶状,添油加醋的都说了。
汤怀远越听越觉得不像话,打断道:“所以他刚来,你就拉着整个光禄寺的人,要给他个下马威?他不买账,你就挑唆他的属官给他使绊子?”
刘秉琳终于后知后觉:“额……卑职、卑职只是觉得彭大人他兢兢业业数十载,眼看就要苦尽甘来,却被萧世子一来就摘了果子,卑职实在有些不平。”
“你究竟是在为彭文质不平,还是在为你自己不平?”汤怀远冷笑。
“卑职……”
“你只是见不得他年纪轻轻,不用寒窗苦读,就有人巴巴替他打点好一切,把现成的官位塞到他手里。是也不是?”
被戳中了晦暗的心思,刘秉琳也懒得再掩饰,索性一口承认:“是!我就是看不惯他们这些坐享其成的世家子,明明一个个不学无术,却因为投了个好胎,就能窃居高位……”
话一出口,他的愤怒就向是开了闸的洪水,滔滔不绝的说了一刻钟,激动得脖子都通红一片。
可汤怀远却似乎根本不为所动。
刘秉琳觉得很不应该,又重新开口试图让他与自己共情:“年伯,您也是苦读出身,我辈读书人,有多少囊萤映雪几十载,却依旧不能出头的。这些人却仗着祖辈的功勋尸位素餐……”
“够了!”
越说越蠢,汤怀远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他反问道:“所以呢?将这些人全都踩下去,空下来的位置,就能轮到你我了?”
刘秉琳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只能强辩道:“虽然未必直接惠及你我,但至少能有更多读书人可以出头。”
汤怀远都被他气笑了:“这些话都是你那起子江南的同年教你的吧?"
见他还想反驳,汤怀远一摆手:
“你不用编瞎话唬我,你与他们往来也不是一两日,长眼睛的人都看到了。”
“我只问你,这些年会试得中的才俊,其中七成之数,都出自何地?都是何姓?”
自世宗皇帝以后,朝廷大兴文教而抑武事,及至本朝,已经是满堂朱紫,尽皆儒生。
可权力不会有真空地带,武功起家的旧勋贵纷纷退避,空出来的地盘自然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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