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氏乃现存世家中底蕴最深厚的家族之一,还拥有天眼传承。钟离氏乃短短百年便跻身世家前十的后起之秀,其后辈一个赛一个的出类拔萃,你的未婚夫便是其中之一。”

“出身越氏,嫁入钟离氏,你这样的金枝玉叶,一辈子连吃苦的机会都没有。而我们苍岚宗籍籍无名,连仙门百家都进不去,打包买了,还不够你棺材上镶的那颗明珠。”

“越慕时,你真的决定好了,要跟我走吗?”

天空阴沉沉的,燕子飞得很低,马上就要下雨了。

街道上的行人匆匆往家赶,不仅因为天色,还因为白幡漫天,一支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不紧不慢,如压境般在此起彼伏的哀乐声中徐徐向前。

越慕时坐在二楼的临街茶室里,身上昂贵皎英缎所制的黛紫裙衫莹莹生辉,鲜亮的颜色将她和外面灰蒙蒙的天,以及凄清的丧白分割成两个世界。

她的视线追随着送葬的队伍,比棺椁上镶的硕大明珠更瞩目的,是为首身披缟素,手捧牌位的年轻公子,他俊俏的脸上神情麻木。

茶室里还坐着其他的客人,同样被外头的动静吸引注意。

“这越家马上就要和钟离家联姻了,这节骨眼上,这小姐居然死了。这越家不是专习疗愈之术的医修世家吗?怎么还能这么轻易死了人?”

“好好一前呼后拥的大小姐,非要自作主张独自上山采药,被看守灵药的三尾吊睛凤给杀了。被找到的时候连尸骨都不完整,这越家再厉害,也不能起死回生啊!”

送葬队伍已至茶楼下,哀乐的声音盖住了其他。

年轻公子猝不及防抬头一瞥,窗户边闪过一抹突兀的黛紫色。

越慕时侧身躲避视线,等哀乐声远离,才露真颜。

她没想到,钟离砚会在得知她的死讯后,放弃骊山秘境,不远万里赶来,不仅为她斩杀三尾吊睛凤报仇,还亲自送她这最后一程。

这般情深意重,是因为存着几分对她的真心呢,还是因为忌惮越家。

“说起越家,这越老太爷闭关十年领悟天眼的事情,是真的假的?不止越家,阴山家、西陵家等等那些世家,都多少年没人觉醒过天赋了。这天眼,真有那么厉害?”

“不然你以为越氏一个医修世家,谁都打不过的,凭什么风光到现在?那越氏老祖就是靠天眼打下的越氏地位。他只看人一眼,就能知道对手的命门所在。他还能无声无息窥视到别人记忆,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没有秘密可言……”

“砰砰。”

坐在越慕时对面带着幕篱的女子,敲了两下桌子,拉回她的思绪。

“外面的世界很残酷,弱肉强食是最基本的法则,你随时随地都可能陷入危险之中。”

越慕时望向她,这是母亲的故交,苍岚宗的道玉真人。

她的长发如丝绢一般铺开,但却是满头银白。她的眉眼如画,古典而美丽,但眼角下,却有一条骇人的疤痕。

道玉神情严肃,继续道:“你的未婚夫不仅是天之骄子,而且看起来很爱你。嫁给他,继续坐享富贵,拥有安稳、受人尊敬的一生,就像……”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许多,“就像你的母亲那样,不好吗?”

越慕时微怔,想起临行前母亲跟她说的话。

“你活在重重羽翼之下,还未真正见识过外面的世界。别害怕,勇敢一点,去看看天有多高,地有多广。别做必须出现在木板上的钉子,去做遨游四海的鹰,去享受自由。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过多姿多彩的人生,就像……你即将见到的那位师父一样。”

对方的生活,在彼此的描述里,都是这么的令人心动。

可她没得选,越慕时想。

越家拥有血脉传承的天赋,为了防止天赋因为外嫁女流到他家,出嫁前,她会被家主亲自废了灵脉。

这意味着,她再无修行的可能,将会成为一个拥有高贵血统的废人。

她存在的意义,除了两姓结好,便只是为她天子骄子的夫君诞育子嗣。

看着繁花似锦的康庄大道,于她而言,是条致命的死胡同。

越慕时垂眸,“我已经想清楚了,师父。”

她的声音清晰又坚定。

隔着幕篱,道玉注视对面的小姑娘良久。桌底下,她的指腹摩挲着一个信封。

“既然如此,从今往后,你便只是我门下六弟子,慕时。”

*

乌云密布,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巨大的灵力结界覆盖了整个送葬队伍,不仅让棺木滴雨未沾,还让白幡依旧在风中飘动。

这样耗费灵力的举动,擅习疗愈之术的越家没人能单独撑起,得益于队首那位钟离家的公子。

“阿砚哥哥,先躲雨吧,晚一些下葬也没关系的,你何必要这么损耗自己。”守在棺椁旁的姑娘跑上前,担忧道。

钟离砚抚着牌位,声音低沉,“无妨,别耽误她的过桥。”

“阿砚哥哥对堂姐这份心,当真令人艳羡。”越慕纭怅然,“可堂姐若是泉下有知,也会心疼你的。”

钟离砚一愣,蓦地笑了。

她的确不会同意他这样做,但绝不是因为心疼。

只是想欣赏他落汤鸡的模样。

婚约三年,他们只见过三面。

三年前他年轻气盛,不满家族草草给他定下婚事,把他当联姻工具。在家中反抗无果,他便直接去找了他这个所谓的未来妻子。

他一路闯进越家,钟离氏和越氏两拨人都没拦得住他,可却不见其人。在他以剑抵喉威胁之后才从侍女口中得知,她在溏心湖泛舟。

那日午时阳光正好,他一剑荡开满湖荷叶,在藕花深处,寻到了一叶扁舟。

他一跃而上,信誓旦旦。

“越慕时,本公子是不……不、不……”

他怔住,字眼卡在喉咙里。

褐色小舟上,美人半倚船栏,墨发垂落,清而不妖。深松绿的衣衫随风轻扬,她支着一条胳膊,宽大的袖袍下坠,露出一截莹白皓腕。

她用掌心托着脸,懒洋洋地望过来,拿着桃的手指尖一挑,裙衫扬起遮了赤足。

“噗通!”

他跪倒在了船头。

为她斟酒的侍女起身挡在她面前,怒而质问:“哪里来的歹人!”

他后知后觉,她用水凝冰针,扎进了他的七经八脉,让他动弹不得。

“漱心,不用紧张。”

她饶有兴致地直起了腰,凑近他,“呼”一下,顽劣地将桃核吐在他脸上。

“报上名来。”

“我……在下钟离砚,钟离氏行七。”

她若有所思,“钟、离、砚。”

“那你岂不是我的未来……”她眼含戏谑,与他四目相对,清新的银铃草香扑面而来,“夫君!”

那一刻他的心砰砰直跳,不可控制地红了耳。

而她笑着……食指戳在他肩上,将他推入了湖里。

侍女惊恐,“那可是钟离家的公子,淹死了怎么办?”

“那我就当寡妇咯!”

她欢快的声音在他脑海里至今清晰。

越慕纭见他笑容苦涩,忙安慰道:“阿砚哥哥,来日方长。”

来日是长,可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惊鸿一瞥了,钟离砚黯然抬首。

一抹殊色从余光里掠过,黛紫色身影,撑着杏色的油纸伞,从容路过。

裙摆拂过潮湿的地面,但皎英缎做的裙子,不沾风雨,不染尘埃。

空气中弥漫过淡淡的银铃草香。

钟离砚茫然回首。

慕时倾下油纸伞,遮住面容,脚步平稳,路过自己的棺椁,和他。

她一直不明白,为了激励钟离砚更加努力地悔婚,她刻意在初次见面戏弄了他。

可他不仅没闹了,后两年还特意来祝她生辰,送她厚礼。

两次都红了脸。

“送你回苍岚宗后,为师马上还要再出一趟远门。”道玉再次出声拉回她的思绪。

已经走远,慕时不再压低自己的声音,“师父可是有着急的事?可有我帮得到的地方?”

“急是急,但也不是什么大事。”

道玉眉目深沉,“为师的前前道侣在东海遇到了他的前未婚妻和他的挚友私奔,但被他前未婚妻的现未婚夫逮到。与此同时,他挚友的白月光带着苦衷同他前未婚妻的现未婚夫出现了。他们现在在东海大战,为师若是再耽搁,这热闹就赶不上了。”

慕时:“……”

*

落地苍岚宗已经入夜,慕时的脑袋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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