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何?”卞持盈看向晏端,平铺直叙道:“身为皇后,秉公执法,有何不妥?”

“你眼中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还有没有朕这个丈夫!”晏端怒极,指着皇后鼻子斥骂:“朕看你这个皇后是当腻了!”

卞持盈轻轻拨开他的手指,面色未见异常,语气依旧平淡:“那依陛下之见,我错在何处?”

“你……!”晏端脸色铁青,他死死盯着对方:“纵然荣策先有错,那也用不着即刻行刑!你简直胡闹!”

“荣策先不是有错,是有罪。”皇后冷眼看着他:“他该死,现在死和择日死并无二异,他总归是要死的。他仗着自己是荣家人,不把我朝律法放在眼中,陛下曾经说过,荣策先此人爱信口开河,嘴里没有半句实话,行事张扬无度,这样的人,陛下想要留他一命?难道就因为他是荣家人?若真是如此,那今日当真是我做错了?”

她步步紧逼:“陛下,我真的做错了吗?”

她的话犹如一盆冷水,径直倒上晏端的头顶,冷得他打了个冷颤。

“你……”晏端面色变换不停,他不知该如何去接皇后的话。

荣家是他的党羽,这点在朝中是心照不宣的事实,如今皇后这样明晃晃问出来,为的就是让他承认偏袒荣家,继而被群起而攻之!皇后真是好歹毒的心!

他是皇帝,才不会上当!

他最后冷哼一声:“朕不是来说你对错与否,而是你行事过于极端,此举不妥。”

“至于荣策先。”

“死了就死了,总归他是要死的。”

皇帝掸了掸衣袖,看向下方作鹌鹑状的两位大臣,脸色略微有些不自在:“此案既然了结了,便到此为止吧。”

青田县钱家仗着有荣家撑腰,与县令勾结,贿赂县令,在县中鱼肉百姓、祸害人家、强抢民女。钱明耀不仅纵容小辈行凶,还强买强卖,甚至收取所谓的保护费,威胁县中其他铺子关门歇业,私吞小作坊的微额利润,强迫其交出独门秘方,否则就打人砸店等等一干恶行。

钱家罪恶滔天,该流放的流放,处死的处死。

而殿中丞荣策先,因强抢民女,仗着荣家的名头无视当朝律法,在殿前大放厥词,出言不逊,罪加一等,处以绞刑,就地行刑。

朝会上。

开国侯荣屿青跪在地上,头磕金砖,声泪俱下:“陛下、殿下,臣教子无方,臣有罪!但逆子荣策先与青田县钱家所为臣全然不知情,还请陛下、殿下明鉴!逆子荣策先虽性子顽劣,可绝不会做出藐视王法的行为,请陛下、殿下明察!还他一个公道!”

开国侯荣屿青,原任中书侍郎,后来在刚开国那年立下大功,被皇帝封为开国侯,擢升为中书令。

如今荣家在朝中那是如日中天,能与之分庭抗礼的,只有国舅府卞家。

当下朝会暗潮涌动,不少人的心都在蠢蠢欲动,再看卞家的几人,各个眼观鼻鼻观心,作壁上观。

“朕深以为然。”晏端点点头,他面目肃然,看向旁边的皇后:“朕以为,或许是皇后曲解了。”

卞持盈眼皮未动:“陛下是说我危言耸听?”

她看向下方:“开国侯也是这样认为的?是我怀不轨之心,故意针对荣家?”

荣屿青忙道:“殿下息怒,臣惶恐,臣绝无此意。”

“霍宸秋。”皇后冰冷肃杀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你来说说,当日的情形究竟是什么样的。”

皇后在上边儿盯着,当日在场的大理寺卿弥深也在旁边听着,刑部尚书霍宸秋恨不能两眼一翻晕过去。

他当初为何要牵扯进来?真是悔不当初!早知道就以公务繁忙为由,让刑部侍郎来了!

他没有办法,虽然自己是皇帝的人,但在此情形之下,他不敢把当日情形加以渲染和夸大,只能老老实实复原那日情形,字字属实,没有掺假。

好不容易将一番话说完,霍宸秋顿感口干舌燥,只盼皇后让他赶紧归位。

“你确定当时是这样?”晏端虽知霍宸秋所言非虚,但还是寄予厚望,甚至盼望霍宸秋说两句谎话也使得!只要能扭转局面。

霍宸秋当然知道皇帝所盼,但他有苦难言,是万万不敢撒谎啊!不说皇后当日在场,还有弥深、钱明耀,以及周遭的宫人侍卫,随便一问就能问出事实,他哪里敢撒谎。

于是他在皇帝期盼的目光中低下头去,颤颤巍巍:“臣所言,句句属实。”

忽然,殿上响起一道突兀的声音,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弥深自人群中探出脑袋——

只见荣屿青呕出一大滩血,倒在地上,面色铁青,昏迷不醒。

而大理寺卿站在群臣中,笑意隐隐,颇有幸灾乐祸的意味。

听说开国侯在朝会上被其子荣策先气得呕血昏迷,为众人所津津乐道。

经查,与青田县钱家勾结一事,乃荣策先一人所为,荣家其他人皆不知内情,开国侯荣屿青因教子无方,罚俸禄半年。

朝中众人唏嘘不已,连忙约束家中小辈,以此案警示小辈们行事切莫行差踏错。至于小辈有没有入耳入心,便是另一回事了。

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

晚春至,初夏渐渐。

重翻旧案一事已至末尾,刑部尚书因病告假,刑部侍郎兼顾刑部大小事,无法抽身,晏端便让弥深辅佐皇后收尾。

听说晏端那日生了好大的火,还杖毙了几个犯小错的宫人。连宗太后也病了。

宗太后自然是要病的,毕竟荣屿青都那样了。

弥深听后很是诧异:“他们……”

宗太后和开国侯?

他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有些卡壳了。

皇后看了他一眼,提笔在折子上写下“已阅”二字后,笑:“怎么?不信?”

“殿下说的,我自然是信的。”弥深摸了摸鼻子,低眸看着折子上的笔墨,作无语沉默状,少顷,才低声说道:“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搅在一起,殿下是何时发现的?”

卞持盈垂眸合上折子丢在一旁,继续翻开下一本:“开国那年便觉端倪,近日才逐渐明朗。”

不,若不是有上一世的发现,恐怕她事到如今都不会知晓。

或许上一世是死到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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