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有皇帝赐婚,诸多繁冗步骤得以减免,但祁婧惠不愿让女儿简单出嫁,执意吩咐礼部依照三书六聘的传统规制筹备婚事。一时间,两府上下人等皆忙得不可开交。
但这一切秦熠和宁玉瑶都插不上手,无人管束他们,秦熠便每日拉着宁玉瑶四处游玩。
又是一年上元佳节。
华灯初上,城北的花灯街宛如一条璀璨的银河落于人间,比往昔更加绚烂夺目,光彩照人。
再次置身其间,宁玉瑶面上覆着精致的兔儿面具,透过面具的孔洞看着周遭百姓欢声笑语,她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看楼上。”正四处顾盼时,秦熠示意她看前方。
宁玉瑶仰起头,沈瑜和王沁婕在雅翠阁的楼上笑意盈盈地朝着她招手。
她笑着对她们挥了挥手,转头正欲对秦熠说话,眼角余光却瞥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女子背对着他们,身侧站着一位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两人正专注地猜着灯谜。
宁玉瑶走过去,一把抓住那女子的手腕,将那名女子拽进雅翠阁。
那女子身旁的书生见状,不由得一愣,待看清秦熠后,知晓方才带走自己妻子的必是明安公主无疑,于是心下大安,拱手行礼道:“见过秦校尉。”
“梁编修。”秦熠抬手还礼,提议道,“不如我们也上去等候?”
妻子已经带走,他没有兴致独自逛花灯街,梁编修颔首,跟着秦熠一同往雅翠阁走去。
前方的宁玉瑶拽着赵知妍的手腕,风风火火地朝楼上奔去。待好不容易爬到三楼厢房门前,赵知妍累得气喘吁吁,扶着楼梯的扶手,“殿……殿下……慢点走……不……不行吗……”
宁玉瑶闻声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赵知妍,嫌弃道:“一年不见,你怎么虚成这样。”
赵知妍听到这话,咬了咬牙,提醒自己,眼前这位已是公主,不能再乱说话,但她还是忍不住说道:“自然比不上殿下生龙活虎。”
“都嫁人了,还没好好管管你这张嘴,想来梁家对你不错。”沈瑜见宁玉瑶迟迟未进厢房,便起身出门相迎。刚将房门打开,便听到赵知妍的话。
宁玉瑶虽然知道赵知妍去年已经成婚,却不知晓她许配给了哪户人家。此刻听沈瑜提及梁家,不禁问道:“鸿胪寺卿梁大人?”
此刻厢房外人来人往,说话不便。沈瑜一手拉一人,将二人拉进了厢房中。
厢房内并非只有沈瑜和王沁婕二人,还有她们昔日的一众闺中密友。只是如今这些女子都已嫁为人妇,昔日的少女发饰早已换成了妇人发髻,更添了几分成熟温婉。
“殿下。”原本正坐着闲聊的少妇们瞧见宁玉瑶进来,纷纷起身欠身行礼。
宁玉瑶见此情形,微笑着带着几分亲昵地打趣道:“又跟我客套了。”
众人闻言,皆相视一笑,嬉笑着各自坐下。
沈瑜拉着宁玉瑶和赵知妍走到一旁空位坐下,这才回答方才宁玉瑶的问题:“正是梁大人幼子,现任翰林院编修。”
承武十七年秋闱,孙太傅家的长子孙文炤在此次科考中高中榜眼,之后与沈瑜定亲。
而鸿胪寺卿梁松年的幼子梁则,同年取中二甲进士,次年,便迎娶了赵御史家的千金赵知妍。
宁玉瑶悄悄问道:“这梁公子为人如何?”
沈瑜悄悄回答:“听说其人性子温和,连家中下人有时都能在他面前耍威风,梁夫人心疼儿子,特意为他挑选了性格直爽的知妍,想是希望能与他互补。”
她们二人虽是在说悄悄话,但一点都没有压低声音,屋内众人将沈瑜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纷纷窃笑出声。
赵知妍不去管她们,夫君温柔体贴,心肠柔软,并不是坏事,况且公主和沈瑜说起此事的时候对夫君并无蔑视,更多的是在打趣她,她没必要为这句话顶撞二人。
她端起丫鬟奉上的茶水轻抿一口。
沈瑜见赵知妍不上套,蹭过来撩拨道:“你就把梁编修一人留在下面,不怕把人丢了?”
“怕什么,秦校尉也在,还能不管他不成。”赵知妍放下茶盏,看向宁玉瑶。
宁玉瑶无视众人揶揄的眼神,也不理会沈瑜和赵知妍斗嘴,起身走到王沁婕身边,轻轻抚摸着王沁婕那高高隆起的腹部,“怎么挺着这么大的肚子还出来了。”
此前她已经听小鱼儿提过,沁婕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本以为在她生产前难得一见,没想到今日竟能在花灯街见到她,只是此处人多手杂,她现在又身体娇贵,宁玉瑶难免有些担心。
王沁婕见到她脸上掩饰不住的忧虑,拍拍她的手,轻笑道:“在家中闷了许久,婆母见我整日郁郁寡欢,便让我出来与你们小聚片刻。放心吧,稍后我爹和兄长便会亲自前来接我。”
既然如此,宁玉瑶也放下心来,李晏修如今在攻打苍荻,想必李夫人也是担心王沁婕在家中胡思乱想,这才特地让她出来散散心。
屋内众人似是心有灵犀一般,谁也没有提及苍荻之事,只是许久未见的好友们围坐在一起,轻声细语地聊着家长里短。
宁玉瑶静静地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容,尽管她们如今皆已梳起了妇人发髻,可那脸上的笑容依旧明媚灿烂。显然即便婚后,她们的日子也依旧顺遂如意,一如往昔。
不知不觉间,夜色渐深。
众人这才将王沁婕交予王尚书,看着沁婕登上马车,在父兄的悉心护送下渐行渐远,直至马车消失在夜色中,其余人才各自与在旁边厢房等候的夫婿一同归家。
宁玉瑶瞥了眼不远处风度翩翩的孙文炤,对沈瑜悄悄眨了眨眼。
沈瑜见她这般模样,佯装恼怒,作势要抬手打她。
秦熠在旁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又生生地忍住了。
沈瑜注意到秦熠的举动,轻哼一声,继续犯上,在宁玉瑶手臂上狠狠拍了几下,看得孙文炤担心自己未婚妻子哪天会被秦校尉敲闷棍。
宁玉瑶知道沈瑜并未用力,她搂着沈瑜轻笑道:“快回去吧,这些时日你还有得忙,到时候等我给你添妆。”
“还笑话我,”沈瑜捏了捏宁玉瑶的脸颊,“你也快了。”
“还早呢。”宁玉瑶嘻嘻一笑。
“我看早不了,”沈瑜一脸看好戏的表情,“你就等着吧。”
宁玉瑶自然不信,秦家的聘礼和她的嫁妆还没准备妥当,怎么算都还要一些时日。
她却不知,两家的聘礼和嫁妆已经筹备了一年有余,各类物品早已一应俱全,这些时日不过是在查漏补缺罢了。
翌日清晨,曙光初照,秦家便在一众礼部官员的陪同下,浩浩荡荡地将聘礼送进宫中。
那聘礼队伍绵延不绝,箱笼罗列,皆以红绸装饰,十分喜庆。
与此同时,钦天监测算后,得出三月十八乃是近两年最利明安公主的黄道吉日。
如此,仅有两个月的时间,宁玉瑶便要出阁嫁人了。
“这么快。”宁玉瑶手捧着钦天监送来的批语,反复翻看,批语上写着:
“黄道呈祥,诸事顺遂亨通,恶煞远避,吉庆满盈,嫁则情长福厚,福泽绵长,天眷良辰。”
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日子。
可一想到自己即将家人,离开熟悉的家,她心中突然有些慌乱。
祁婧惠见宁玉瑶脸色不对,连忙过来抱住女儿,“瑶儿怎么了?”
宁玉瑶将头埋进祁婧惠怀中,“娘,女儿不想离开您和爹爹。”
“孩子话,”祁婧惠瞬间明白了女儿的心思,她轻拍着宁玉瑶的后背,安抚道,“别怕,瑶儿,秦将军府与长公主府仅一巷之隔,你就当是换了个院子居住罢了。
“娘已经同秦家说好了,你嫁过去以后,想住在秦府就住秦府,想回长公主府也随你意。等过些时日,秦将军府还会修一扇门,正对着府里的侧门,如此一来,你往来就更加方便了。”
宁玉瑶依偎在在母亲怀中,听着长辈们的精心安排,长辈们对她的爱护让她渐渐安下心来。
是了,两家隔得如此近,她依旧可以每日回来陪伴爹娘。
当初她之所以辞谢承武帝赏赐的公主府,便是因为若要新建公主府,其选址必定离他们现在所居住的地方甚远。
将来成婚后,不但离爹娘很远,就连秦熠也不能天天前往公主府相伴,让她独自一人守着那么大的府邸,那滋味定不好受。与其如此,她不如就住在这熟悉的地方。
这般细细想来,宁玉瑶的神色渐渐缓和,脸上又重新绽放出开心的笑容,“谢谢娘。”
“谢什么,傻孩子,”祁婧惠宠溺地点点她的鼻尖,提醒道,“沈瑜的添妆准备得如何了?”
“哎呀,差点忘了,娘,我是来拿库房钥匙的。”
祁婧惠吩咐侍女将库房钥匙递给宁玉瑶,“快去吧。”
宁玉瑶拿着钥匙,兴高采烈地跑远。
祁婧惠失笑摇摇头,将钦天监的批语收起来,忽然想起一事,问道:“世子出去了?”
身旁的侍女回道:“是的,殿下。”
祁婧惠叹了口气,这几日虽未开印,但小朝议时已经对方家的处置下了定论。
方廷峪通敌叛国,私自放苍荻兵入关等数项重罪,证据确凿,无可辩驳,按律当满门抄斩。现今只待衙门开衙,便要正式下旨执行了。
今日宁璟瑞特意求了旨意,去地牢送方敏策一程。
方敏策是个十分优秀的将才,假以时日,必定能在军中独当一面,成就一番大业,可惜……
那些曾与方敏策有交集之人皆为其扼腕,方家长辈更是在地牢中仍日日痛斥方廷峪,其叛国行径致使家族蒙羞,而他为外室所累,子女非亲生之事也沦为笑柄。
宁璟瑞和秦熠进入地牢时,正听见方夫人在辱骂方廷峪。
“你就是全天下最大笑话,为了个孽种当叛贼,结果孽种是个野种,你以为你在风流快活,其实在被人当猴耍,你死了是你活该!你咎由自取!但你不该害我的儿子!”
方廷峪麻木地瘫坐在冰冷的地上,双眼无神,对周围的一切都置若罔闻,一言不发地承受着方夫人的辱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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