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太阳落山之后。梁家就收了桌子,一家人回到屋里去。

梁俊彦带回来的烧鸡下午就被家里几个小孩分着吃光了,油纸也被自家狗捡过去舔了又舔。

周勤俭把卤了一下午的猪头肉端上桌,笑道,“咱家这两天饭食真好。”

梁文忠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夹了筷子猪头肉美美地吃了一口,夸道,“肉卤得香。”

“弟妹手艺一直好。”王小花跟着夸。

小孩子们单独在另一张小桌子上吃饭。梁家下一代一共有五个孩子,老大家生了一儿两女,老二家一男一女。

梁俊永家最大的孩子是女孩,十三岁,是个文静的小姑娘,小名叫大丫。老二是男孩,今年十岁,小名叫大狗蛋。老三也是个女孩,六岁,小名叫三丫。

梁俊彦家老大是男孩,小名跟着梁俊永家的男孩排,叫二狗蛋,今年也是十岁,和大狗蛋一个岁数,月份要比大狗蛋小三个月。他家姑娘今年八岁,小名叫二丫。

农村都说贱名好养活。家里孩子多,梁文忠也不费劲给孩子起小名,都顺着叫下去。

小孩那桌,大狗蛋和二狗蛋两人边吃边说,突然就打了起来。

大狗蛋冲着二狗蛋脑袋上打了一巴掌。二狗蛋不让,站起来推搡大狗蛋。

周勤俭心疼儿子,赶紧喊,“干啥呀?打什么架?”

大狗蛋说,“二狗蛋抢我肉。”

“碟子里都是肉。”王小花说,“你再吃别的肉就是了。”

“你打你弟干啥?”

“谁让他抢我肉。”

王小花听了这话,放下筷子,走过去对着大狗蛋脑袋上就是一下,“死孩子,这么多肉,不够你吃的?”

“就非得那一块落你嘴里?”

“不够吃再去锅里盛。”梁俊永板着脸说,“你要是再为一块肉打你弟,我得揍你。”

梁俊彦劝道,“管他们。小孩子哪有不打架的。”

二狗蛋哼了一声,夹肉吃。大狗蛋挨了一下打也老实了,继续吃饭。

吃完晚饭,二嫂子周勤俭催着梁俊泽把山里客人的礼物拿出来给大家看。

王小花催着大丫把弟弟妹妹领出去玩。

“娘,我也想看。”大丫说。

“小孩子看什么?”梁李氏把孩子们都轰出了屋子。

梁俊泽回屋,开了柜子上的锁,把篮子提到堂屋。

大家凑在一起,梁俊永掀开布。一下子就瞧见了最上面的透明圆球。

“这就是那个宝贝呀。”周勤俭说,“透亮的呢。”

“树咋弄进去的?”

“不知道。”梁俊泽说,“没见过呀。”

王小花摸了摸水晶球说,“透滑的。”

“这能值多少钱?”

“应该值不少钱。”梁俊彦把上午在镇里的事说了,“他们买烧鸡一下子都买几十只吃,一人抱着一只啃。”

“买东西用金珠子,十分阔气。比二叔家都阔气。”

他说的二叔家是在麻城做生意的旁支。因为家里原先做生意,不好考科举。后来就分了家,他们算主支,剩下的那一支是旁□□个二叔也不是梁俊彦的亲二叔,是堂叔。

一家子围着看了会儿水晶球。梁俊泽又翻了本子给他们看。最后拼了两下颗粒拼给大家看。

“我咋觉得就这个球最好。”大嫂子王小花说。她是觉得就这个值钱,其他的不值钱。

“这颗粒拼也是新奇。”梁俊彦道,“我在镇上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爹,他家和咱们家到底什么关系?”周勤俭问。

“只说祖上是兄弟。”梁文忠说,“其他的也没说。”

“爹,山里人能有这些东西?”梁俊彦说,“怕是不简单。”

“要么是祖上传下来的,要么就是别处得来的。”

“不得是祖上传下来的。”梁文忠道,“老祖宗后来才做买卖发家。听说几个兄弟少年时就走散了。”

梁俊永说,“那就是从别处得来的?”

“他们许是前两年就下过山了。”

梁文忠喝了杯酒,叮嘱道,“以后要是遇着他们下山,只管当客人客气招待了。他们瞧着也都不是小气人,刚从山上下来就给咱们送这么些东西。肯定和咱们有情分的。”

“东西是哪来的就别问了。其他的事也别问。”

家里的人都应下。

晚上,梁俊泽刚躺下,听得窗户边有动静。一颗小脑袋从窗户里伸进来,小声喊着,“三叔。”

是二狗蛋的声音。

“你不去睡觉,跑我窗台下干什么?”梁俊泽坐起来。

二狗蛋从窗户里爬进屋,打开了门,大狗蛋和大丫一起进了屋。

“你给我们瞧瞧宝贝呗。”大丫央道。

“就是。啥样宝贝,也给咱们看看。”二狗蛋说。

梁俊泽笑着说,“赶紧回屋吧。不回去,我可喊你们爹了。”

“三叔。”二狗蛋坐到床边,晃着梁俊泽胳膊,“求求你了,给咱们瞅瞅。”

“就瞅一眼。”

梁俊泽道,“那你们看了,可不许和外人说。”

“要给我娘知道,你们都得挨打。”

“保证不说。”大丫道,“三叔你放心,我嘴可严了。”

梁俊泽开了柜子,把水晶球拿出来。他们没点灯,就在窗户下,借着月光看。

“这么好看。”大丫问,“这是啥呀?”

“我也不知道。”梁俊泽说,“我猜是水玉。”

“我知道水玉。我在书里读过。”二狗蛋说。

家里有田地,梁文忠把家里的男孩都送去读书了。梁俊永和梁俊彦都读过书。大狗蛋和二狗蛋现在都上学堂。

梁俊泽给他们看了水晶球,就撵他们回去,“赶紧去睡,小心被你们爹娘捉住。”

“知道。”

看着三个孩子推开门出去,梁俊泽把水晶球放回柜子里,回了床上睡觉。

第二天一大早,陆虞早早下山打听情况。想知道后来梁家怎么样了。

到了东望村,他发现梁家和昨天一样,院子进进出出好些人。

陆虞十分纳闷,“怎么还这么热闹?”被土匪抢了,不应该是哭天抢地的吗?

到院子门口,看到里面还摆着席,陆虞更是惊讶。他找了位置坐,边吃边向旁边人打听。

原来昨天来的土匪都被赶猪来的那群人打倒了,还扭送到官府去了。

陆虞十分震惊。那些人也太厉害了吧。

他赶紧向旁边人打听昨天的事,那些人是怎么把土匪打倒的。

“那些人啊。”旁边坐着的中年人说,“他们就是前面山上的人。”

“是梁家的远房亲戚。之前云灵山上有雾,没人能上去,也没人出来。这不雾散了,他们出来了嘛。”

“怪不得敢养野兽呢。人家有真本事的。”

“其实那些拿刀的人不是土匪,是什么独峰派的人,要来杀一个小孩子的。”

陆虞听了很是震惊。独峰派应该是江湖门派,怕是来追杀乌日善他们。他匆匆吃完了饭,把桌上的馒头塞进怀里,又把盘子里的肘子也都揣进怀里。

“你这人,怎么还连吃带拿的?”中年人不满道,“你是梁家什么人?听你口音,外地的吧?”

陆虞带着歉意道,“家里好几口等着吃饭。”

“叔,我先走了。”

中年男人看着陆虞快步离开的背影,和旁边人嘀咕,“吃相太难看。”

“家里等着吃饭也不能拿那么多回去啊。前面衣服都快兜不住了。”

陆虞揣着馒头和肘子,边往回走,边想着事。

陈川和张槐有武功,可他们不愿意当土匪。山上那群人听起来也厉害,本来就住在山里。他想着,要不干脆去找那些人商量,认他们做大哥,大家一起在山上做土匪。

陆虞想来想去,觉得这个办法好。前面叫云灵山的山头可是老大一片山,他们村里的人都来了,那山也够住的。

“哟。”张槐突然出声,吓了陆虞一大跳。

陆虞从怀里掏出馒头和肘子,笑道,“今天日子好,啥也没遇着。”

“给你们带吃的回来了。”

张槐接过馒头咬了一口,把猪肘子拿在手上,到了山洞口,张槐喊乌日善,“少主,来吃肉了。”

乌日善接过肘子,先送给陈川吃,“陈叔,吃。”

“我不吃。”陈川说,“生病得静养,不能吃这么油腻的。少主你吃。”

乌日善听了这话,大口咬着肘子。吃了两口后说,“好吃哎。”

张槐给陈川丢了两个馒头。

陆虞把打听到的事说给陈川和张槐听。张槐听了,脸色当即沉了下来。没想到,追杀他们的人速度这么快,已经找到这了。

“这山呆不了多久了。”张槐说。

陆虞和张槐、陈川一路搭伙走过来,心里也有自己的盘算。

他老家差不多在中州中间。中州遭灾,百姓为了活命,必然有抢粮食的事情发生。陈川和张槐有一身好本事。若是自己买了粮食,可请他们护送。这样他能把粮食安全带回家。

因此,陆虞花了很大功夫说服了陈川和张槐带着乌日善逃往中州。中州缺粮,往中州去的人必定少。到时候藏在他们村里,或者装作难民跟着大家一起逃难,别人想找也找不到。

不过,陆虞昨天改变想法了。他想在这边做土匪。于是就把自己准备去云灵山拉人入伙做土匪的事说了。

张槐:......

他心里觉得陆虞真不是一般人。此人做事颇有韧性,属于大胆想,大胆干的人。想了啥就一定会去干。不然也做不出只读了五年书,就从中州跑了上千里去找秋水先生拜师的事。

张槐和陈川自知劝不动陆虞,只好随他去。

陆虞说,“我明天就去云灵山打探一番。”

“陈川受了伤,指望我们带着他们,跑不了多远。”陆虞分析道,“云灵山里的人武功定然高强,不然打不了那么多人。”

“村里的人说他们昨天才从云灵山上下来。想必和你们说的江湖上的人没什么牵扯。”

“如果他们人还不错,我们可以暂时去云灵山里躲着。”

张槐和陈川对视一眼,没想到陆虞竟然也考虑到他们了。

“你说的有道理。”陈川道,“明天得麻烦你再去探消息。”

“不麻烦。”陆虞道,“不用跟我客气。”

“出门在外,大家互相帮助。”

隔天一早,陆虞拎着根棍子下了山,先是路过梁家顺便吃了顿饭。又顺着前面的路一路往山上去。

“兄弟,你这是要去哪?”田里割麦子的村人问,“这条道只通往前面的云灵山。”

“前面山上野兽多。你莫要去。”村人劝道。

陆虞扬扬手里的棍子,“不怕。只要没大虫,我就不怕。”

“没有大虫还有黑熊呢。”村里人说,“上回我们村里有人上山,差点就被黑熊扑倒了。”

陆虞皱着眉头道,“我上山有些事。”

他找了个借口,“我听说山里有个云灵观,我去求求事。”

“求什么?”割麦的村人提着镰刀追问,“你口音是外地的吧?来云灵观求什么?”

“听老人说,咱们云灵观二百年前灵得很。”

“现在都没人敢上山。”

“就求点事。”陆虞不跟他多说,拎着棍子继续往前走。

山里都是蝉鸣和鸟叫声,也没别的动静。陆虞走在山道里,心里发怵,握紧了棍子警惕地看着四周。

一路行到半山腰没见有什么猛兽,倒是有猴子从他头顶的树上跳过去。

“谁呀?”突然传来一个孩子的声音,陆虞被吓得一抖,四处找了找,看到头顶大石头上站着他前天见过的野兽。野兽背上驮着个穿蓝色道袍的小童。

很快,又有个小孩探出身子,“有人啊。”

陆虞前天见过这两个孩子,和赶猪的一起去给梁家送礼的。

“上回和你们在一起的大人呢?”陆虞问。

坨坨回,“去山里了。”

“你找他们?”

“找他们什么事啊?”

坨坨心想,他们根本不认识这个人类呀。

“我找他们说些话。”陆虞问,“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坨坨说。他想到了风岚被人类欺骗的事,又想,他们根本不认识这个人。这人来找花旗和西觉做什么?

坨坨防备地看着陆虞,“你上山到底有什么事?”

陆虞想拉人入伙做土匪的事自然不会和小孩子说,只说,“我听说他们在山下打跑了土匪,十分厉害,想来与他们结识。”

“你们在石头上往下看危险。等我上去和你们说话。”

陆虞吭哧吭哧地爬到石头上,把棍子扔到一边,一屁股坐了下来。

以前山里只有梁佑他们会上来,云善没在山里见过其他人。他靠在铁蛋身上,好奇地看着陆虞。

“你是下面村里的人?”坨坨问他。

“我不是。”陆虞说,“我是中州人。”

“中州在哪?”坨坨好奇地问。

陆虞,“从这往西再走约莫一千里路。”

坨坨惊讶地瞪大眼睛,“那么远?”

“你怎么来这么远的地方了?”

“我原是北上拜师来的。”陆虞说,“我喜欢读书。想拜娇儿山的秋水先生为师。”

“秋水先生是隐士,不愿意收徒。我在娇儿山下住了一个月,还是感动不了先生。又听说中州大旱,我便想回家。”

“后来遇到几个朋友,阴差阳错就来了这边。”

云善打开水杯喝了口水。陆虞舔舔嘴唇,“小孩,给些水让我喝一口?”

坨坨找了片大树叶来,让云善倒了些水在树叶里。他捧着树叶给陆虞,“给你喝。”

陆虞接过树叶,把上面的水都喝了,又说,“再来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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