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前一天,也是沈家兄妹去县城卖药材的日子。沈柔娇早早收拾好行李,来到知青院子。

“师傅,这些给你。”她从解放书包中掏出两块上海毛巾十五厂的花色毛巾,还有一本徐渭画册,都是上次卖药材时买的。

周淮樾接过毛巾,蓝橙色宽条纹,点缀红花绿叶,热闹非常,他嫌弃地瞥了两眼,“这么花,怎么用。”

“这可是989系列,火着呢,好不容易抢到两块。师傅,别挑肥拣瘦了。”

被她这么一说,毛巾的手感好像真不一样,细腻柔软,舒适亲肤。周师傅冷着脸随手将毛巾搭在右肩,心里却美滋滋的。

他翻开画册,细细看了几页,抬起眼睛盯着沈柔娇,声音懒散,慢悠悠地说:“为什么是徐渭,难道因为我也有只狗?”

啊?

见她张着嘴巴,两眼是清澈的愚蠢,周淮樾就知道自己是对牛弹琴,她对书画还真是一窍不通。

“算我没说。今天走吗?”他把画册夹在腋下,转身进了房间,画册放在书桌上,花毛巾对折后搭在洗脸盆边。之前的黑毛巾从中间撕开,叠成方块,别在窗框铁栏杆的缝隙。

呵,还挺会过的。

“一会儿回去就走。”沈柔娇跟到房间门口,站在门外,没进屋。

周淮樾从墙角拿了个扫帚,弯下腰边扫地边说,“路上注意安全。”继续自顾自地忙活,不曾抬头看沈柔娇一眼。

他是个不会说再见的人。

每当这种时候,他一定会找些事情,忙到讲不出再见。

“师傅,别忙活儿了,我还不走呢。”前世的沈柔娇曾跟周淮樾一样,最害怕离别的场面。

后来,与死神一遍遍握手后,她学会了好好说再见。因为,有些人再见后,也许再也不会相见。

周淮樾停下手里的活儿,看了她一眼,“你还事儿?”

“嗯,我想跟师傅要件礼物。”沈柔娇指着满满一面墙的画,目标很明确。

“你自己选。”周师傅让出位置,沈柔娇第一次踏进周淮樾的房间。

靠窗位置,竖向摆放着一张超大书桌,桌面铺了层塑料布,最右边是一沓报纸,旁边是画画的宣纸,几瓶墨汁,铁皮笔筒里七八支大小不一的毛笔,中间是一块灰黑色军用毛毡,上面有很多墨点。

再往里是一个木柜子,一张单人床,铺着被褥。对面靠墙是洗脸架,脸盆边搭着新买的毛巾。

“这幅可以吗?”沈柔娇指着整面墙最中间的一幅写意画。上次从玻璃窗望进来时,她也是一眼就看中这幅。

画面主题是一棵斜着的枸杞树,树上结满红色的枸杞,树下两块太湖石,敦实厚重,石头边零散几支紫色的草木花,花是麦穗形状。

以前不认识药材时,沈柔娇不懂这是什么花;现在认识些药材,她知道这紫花是夏枯草。清热泻火、解毒明目,但性质苦寒。

整面墙望过去,每幅画上的主题看似都是植物,实则全是药材。以药材为内容的大小写意,工笔。

周淮樾用热爱的笔墨,画出自然界野蛮生长的种种药材,是中草药艺术书画的《本草纲目》。

只是,每幅画面上都没有一个字。

中国画讲究个有书有画,书画相得益彰,只有画没有书,总觉得缺点东西,少点味道。

“好。”周淮樾从墙上把画揭下来,平铺在桌面,从角落的盒子里翻出一枚印章,蘸上红色的印泥,在画面的左下角盖上章。

“琢,玉。是师傅的字吗?”沈柔娇努力地辨认出,印章上的小篆字体。

“这是我爸的章,他送我的。”周师傅轻轻吹着印章的字,很快就能干透。

“师傅,能在这里写上几句话吗?”沈柔娇指着画面右上角的空白处,满眼期待。

“不能!”周淮樾直截了当地拒绝,是没得商量的语气。

“哦,好吧。”沈柔娇接过师傅卷起来的画作,迈出房门后,在门口她转过身子,对屋里的人说:“挖药材的事还要多多拜托师傅,以后药材收购站搞起来,会有师傅的股份。”

“我走了。师傅,再见。”是郑重且认真的告别,但周淮樾始终坐在书桌前,从没抬起过头。

……

沈家院子里,停放着两辆自行车,沈如山不知从哪里借来一辆。

这次药材多,沈天城一辆车不够用。

沈父拿着娇娇的包袱,一直叮嘱女儿,好好学习,别琢磨赚钱。家里比以前好多了,几个哥都很能干,撑的起,不用她再操心。女娃娃好好读书,以后去大城市工作。

老一辈的人,替子女想到的最好出路,便是去到大城市工作生活,只要不窝在农村,只要不面朝黄土背朝天,就是成功。

没等几个出早摊的哥回来,他们便拉着药材出发了。

车子蹬出大半个小时后。突然,后方响起一串自行车的铃声,两辆并排的车子往旁边靠了靠。

但铃声还在继续,越来越响,

车后座的沈柔娇出神地琢磨着,师傅为什么不愿在画上写字,一个字也不写。

到底是不想,不会?还是另有隐情呢?

好可惜,那么好的画,就差点好字。如果我给他写上一段,师傅会不会骂我?

“叮铃铃,叮铃铃……谁啊?烦不烦,烦不烦!”沈柔娇被铃声搅得快发火,不耐烦地朝后面的车子嚷嚷。

“师,傅??”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后面自行车上,周淮樾穿着白衬衣,头戴着个草帽,正冲她挥手。

“停车!师傅,真是师傅。”沈柔娇很重地拍了拍沈天城的肩膀,让他停下。

“谁?”车闸捏到底,两辆自行车都停下来。

沈天城回头一看,周淮樾脚踩在地面,骑在一辆凤凰牌自行车上,“你,你是送行,还是?”

“周淮樾,你哪里搞来的自行车?”沈如山已经围过去,仔细地研究他的坐骑。

边研究还边琢磨,这人挺神啊,也没听说他有啥朋友,咋还能借来这么好的自行车,该不会是偷的吧。

“这是村长的。”他拍着车把,说得有几分得意。

“所以,这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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