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长烟一空（三十四）

“策梦侯想见你。去与不去，姑娘心中有数矣。天踦不多打扰了，告辞。”

有必要吗？

策梦侯也是真有意思，他人偷偷跑去玉阳江守着月之画舫拦下外敌，却让天踦爵给他传话。玩得一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多谢先生转达，请。"

送走天踦爵后欢如梦坐下来查看她的天赋解锁进度。

【一脉相承:被动天赋（SS）待激活 2/3 激活条件:继承三名天命者的遗产。】

【一：情蛮花、莳花手杖、妖绘花谱、留妖山城（妖绘天华/情蛮花）】

【二：绝代剑宿意琦行（绮罗生）】

【三：？？？？（策梦候）】

看来必须去一趟了。

西疆之行过后，分道扬镳的人是策梦候，如今提出再见一面的人也是他。

罢了，这个男人一向反复无常。看在策梦候给她留下遗产的份上，欢如梦就去会会他。

踏入梦花境，一路畅通无阻。

举目所见的山茶花盛开如绵白轻盈的云朵，深浅有致的雪白花朵映着男子华贵儒雅的红衫，红白明艳。有风偶尔吹过，莹洁的花瓣轻盈落在衣上，像洁净霜雪覆盖身体。

他随意的斜靠在榻上看向欢如梦，眼神里的笑意满的快溢出来了。

“喜欢吗？”

欢如梦看着四周的白山茶，点了点头。

“来。”策梦候向她伸出手。欢如梦踏上台阶，把手搭在策梦候掌心。策梦候状似怀念，眼底却闪过一丝凶狠无比的厉色。

欢如梦倏然一惊，手掌传来握痛。策梦候指尖轻点欢如梦穴道，欢如梦顿时动弹不得，只能任由策梦候将她扶到榻上坐好。

欢如梦觉得策梦侯狠心这一点毋庸置疑。

狠心却又不够狠心，明明可以趁这个机会置她于死地，他却放弃了。

换作是她，绝对拖着策梦侯一起死！

“吾并未击尔之哑穴，梦儿，为何不言？”

欢如梦早在策梦侯对他伸手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只是并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敌意，所以才会放任策梦侯对她点穴，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必了，事已至此无需多言。”

策梦侯的眼里藏着谁也看不透的情绪：

“不问吾之所为由何？”

“问了又能如何？或许你会告诉我一个理由。但你说的话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不想去分辨了，我也不关心。”

欢如梦眼眸低垂，道：

“放弃，亦或是预留退路，这是你的事情。是非对错，我心中早有定论。”

他出神的看着，忽然笑了。

“自由一生是吾全部的野心。唯有对你，策梦候坦然告之。”

语罢，策梦候抬掌抵在女子胸前。

梦花境内迷风飘馨，八色花流窜动，万物灵动，草木欣悦。

就在此时欢如梦功体产生异变。

万象聚合，神灵有感，汇聚八种神元于一体，突破极限的霎那，白花漫天。

纷纷扬扬飘落的山茶花瓣落在两人身上。

欢如梦鬓边白发一瞬还为青丝，策梦候脸色白的可怕，胸口一起一伏，修为尽失。欢如梦神情复杂的望着他：“既然能取悦当初的虚伪，就不要后悔以后的败裂。”

策梦候捂着心口咳道：

“吾知晓，吾不悔也。”

欢如梦别过脸去。

“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叩开你的心门。”

“梦儿，这算是对我多行不义的惩罚吗？你生我气了么?或是” 他压低嗓音笑道:“因为我谋害妖绘天华？可是杀了他的人是意琦行啊。”

欢如梦幽幽一叹：

“清都无我。”

在她发间轻抚的手忽然顿住。

“你的眼里只有利益和权衡。你的感情，产生在利益的基础之上。“欢如梦继续道：“我无意评判任何人的生存之道，只是，你既然选择了权衡利弊，那就注定是孤家寡人。须知这世上从来没有两全之法。”

女子三言两语撕扯开温情脉脉的假象。

迎上这双透彻的眼睛，策梦候恍然。是啊，他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在她的眼里，他简直无处遁形。

策梦候眼底不自觉闪过一丝忌惮之色，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颤抖。

一股若有若无的杀意在他周身浮现。

“我很高兴终于有人识破我的真面目。我伪装得太累了，哪怕得到的，终将是短暂的欢愉。世人因利而聚，利尽而散。而你……”

策梦侯把头轻轻贴在欢如梦的颈侧。

间或送进一阵风，月光透过帷幔撒在他的脸上，若隐若现，浸润在晃动的光影之下，他的瞳孔泛着无机质的冷光。

“你不爱人。”“我不爱人。”

两人的声音同时重叠在一起。

女子抬眼的一瞬间，眉若春山，明眸似水。她的容光穿云破雾，美得夺人心魄。

策梦候就这么看了好久。

男子眼神叵测，神色染上冰冷算计，唇角噙着的笑容透露着几分意味不明。他的指尖轻轻滑动在她的脸上，透着几分漫不经心。

“吾之小梦儿，江湖中争斗的事大多是功名利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人人手上都有杀孽，死了也不算无辜。

这就是江湖，恩恩怨怨，你死我活。”

策梦候起身走向情蛮花，羽扇落地，只见男子的整条手臂被花蕊一寸寸吞噬殆尽。策梦候左手撑起身体，侧身一闪。

温热的血飞溅在欢如梦的脸上，血珠沿着眼角的蝶纹滑落。

“凡事皆有代价，但只要能练成八品神通，清都无我这身皮囊舍弃了又何妨。”

他回身看她，傲然大笑。

欢如梦面无表情的坐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的盯着他看。

策梦候扶着桌边重新站起来。

她注视着从他手臂上慢慢滴落的鲜血，血珠滴落在地上，一瞬绽开来的血花惊艳而冷漠。

策梦候脚下踉跄，却是坚定的走到欢如梦面前。男子微微垂下脸，脸颊有光影转合的弧度，无端添了一点柔情的意味。

策梦候吻过她脸侧的血滴，吻上她的唇。

“有你为吾送行，策梦候无憾矣。若能死在你的眼前，倒也不枉来人世走这一遭。”

死人身上的缺点会被遗忘，留下的只有被活人不断美化的追思。他做尽恶事，但他也从不避讳自己的恶毒心思。

“若不能成为你的缘，那便成为你的劫。你不爱人，吾化作花。欢如梦，记住吾吧。”

他以特别愉快的神情诉说遗言。

策梦候一手揽过欢如梦的腰肢，将她带入怀中。他眸中含光的模样意气风发，身上流淌滴落的血液将她的白衫染红一片，每一次亲吻、每一声戏谑无不是在诠释着他天生冷清的本性。

欢如梦闭上眼睛，尝到他唇上淡淡的血腥味：

“若败，你当如何。”

“败固吾命。若侥幸成功，那就是……前所未有之奇了，哈哈哈哈哈！”

感受到了他的手臂正要悄然抽离，欢如梦睫毛轻颤几下，睁开了眼，她的眼底倒映出策梦候义无反顾的背影。

策梦候脚步微顿，感受到她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身上。

执迷不悟吗？

或许吧，此生诀别，终究换得垂怜一眼。

“芳草残蟾留我住，读书万卷笔无尘，隙中驹影梦中身。儿女人情都是恨，神仙富贵总无凭，北窗空羡葛天民。”

策梦候没有回头。

在欢如梦的亲眼见证下，他舍弃血肉之躯投身情蛮花。吞噬血肉的情蛮花不知疲倦地闪烁，奔流不息的光芒向四周涌动的那一刻。

满园山茶一瞬浸红。

“呵……”

女子低垂着头，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收回前言，策梦侯果然歹毒心肠，他这是要成为欢如梦的心病。得不到欢如梦的爱，就要得到她独一无二的恨。比不过绮罗生在欢如梦心中的完美形象，就另辟蹊径。让绮罗生活过来，他来当这个死人。

这是一场诛心局。

若欢如梦真是个纯然的小仙女，怕是这辈子都难以释怀了。可惜她是个油盐不进的，策梦侯的阴谋阳谋对她都没用。

只是单纯的利益勾连不好吗？

为什么要用肮脏的感情玷污这段纯洁的关系呢？

欢如梦捻起一缕青丝仔细看了看，一根白头发都找不见了。

呵，小心眼的男人，连头发都要争强好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