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忠仆

第三十七章忠仆

且说春纤到了凤姐院子，与这里的婆子倒很客气，婆子去传话，丰儿听了便去禀告凤姐。凤姐这几日胎相渐稳，坐着和平儿闲聊，听说春纤来了，便笑了起来。

大观园的动静闹得那么大，早有觉察到风向不对的耳报神，到凤姐这里传话，凤姐如何不知，关起门来说了好几回了。

凤姐道：“我就知道林姑娘是个有心人，不会就这么不辞而别，必然还有什么话留下的。”平儿道：“难得她受了这样的委屈，还愿意与咱说话。”

凤姐道：“她又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这事又不是我们做的。对了，那日可看得真么？果真是瘦了很多？哎哟，本来就是个美人灯，娘胎里带来的弱，这可怎么是好。”

平儿道：“林之孝家的也在，看得真真的。别的，让春纤进来说话，一问便知。”说着打起了帘子。

春纤入内，见凤姐比从前丰腴了些，容光焕发，小腹微隆，心道：二奶奶这回倒沉得住气，想来也是明白了，子嗣才是第一紧要的。

她行了礼，道：“我们姑娘问二奶奶安，因走得匆忙，也不能当面告别，嘱托我来跟二奶奶说一声。”边说边奉上黛玉准备的礼物。

平儿接过一看，竟是五尺高的苏绣顺天圣母像，只见陈娘娘庄严雍容，目露慈爱，正是能保佑天下妇人幼童的神女。如今凤姐怀着身子，最盼着的，不就是平安生产么。

平儿连忙接过，瞧了瞧针法，道：“这是顾绣，实在难得！”

春纤笑道：“还是姐姐慧眼，这是我们姑娘在江南时收的，原先也不过是为了学习针法，知道二奶奶有了身子，别提有多高兴了，说给了二奶奶才好呢！”

凤姐道：“妹妹受了这么大的罪，还想着我，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了。你老实说，你们姑娘身子到底如何，与长远有没有妨碍？”

春纤露出愁容，道：“只能将养着，能恢复几成，奴婢如何敢说呢？！”

凤姐想，自己一向健旺还子嗣艰难，若是黛玉……心中不由惊恐，这样的蛇蝎心肠，说来竟是自己的至亲，怎能不叫人胆战心惊，一时又恐她带累了自己，不由地沉默起来。

平儿道：“你们姑娘也是个得神明庇佑的，这才能够逢凶化吉，逃过一劫，日后必是顺顺当当的！”

春纤点头称是。

凤姐又问：“你们姑娘还说了什么没有？”

春纤赶忙磕头，凤姐正有些诧异，只听她说：“我们姑娘说了，只怕别人不敢收我。听说二奶奶的大姐儿要去园子里住，便让我求二奶奶的恩典，跟着大姐儿去，我必尽心尽力，好生看顾姐儿！”

贾府姑娘的排场，一脚出八脚迈的，如今巧姐儿身边只有一个小红，于是黛玉才想着要帮春纤谋一个大丫头的位置。

凤姐叹道：“你们姑娘生了这一场病，还想着这些事，真正是玲珑剔透，又菩萨心肠了！”她看着那一副顺天圣母的绣像，道：“如此我又怎能不发发慈悲呢？大姐儿就交给你和小红了！等她搬进大观园，你就去她那里！”

春纤又磕头谢恩，这才回了潇湘馆，暗道：不知林姑娘现在如何了。

黛玉呢，在林宅歇下，先是族兄林稹来见礼，客气一番。林稹又道：“我如今选中翰林院庶吉士，母亲和妻子不日上京，到时与妹妹操持婚事，妹妹不必担心。”

黛玉含羞应了。

紫鹃和雪雁隔着帘子看热闹，等林稹去了，围着黛玉笑道：“不想咱家竟是文曲星高照，这又出了一个探花郎，真正长脸！”

蒋嬷嬷道：“咱们江南读书人众多，便是能中秀才已是不易，秀才里头百里挑一的才是举人。若不是他已经婚配，做媒的人都要把家里门槛踏破了，老太太哪有时间给姑娘操办婚事哟？！”

黛玉听得直笑，当年他父亲还是举子的时候，就被外祖母相中，招为东床，后来多少人佩服外祖母的眼光。

雪雁又道：“又年轻又清秀，哦，不过还是比不过咱姑爷！”自从燕临救了黛玉，在雪雁心里就如同天神下凡一般，那真是什么人都比不上的。

黛玉心想：那人神清骨秀，又是运筹帷幄之人，确非一般人可比。

蒋嬷嬷笑道：“岂是什么人都能立这开疆扩土之功的？！自古裂土封侯，这世袭的侯爵是搏命换来的，将来青史上也是要记一笔的！”

黛玉提醒道：“小声些吧，这里不比园子里，四周都有人家！”

蒋嬷嬷见黛玉谨慎，心中欣慰不已，正要服侍黛玉歇息，不料又有管家求见。王嬷嬷进来通传，奇道：“竟是他？”

蒋嬷嬷问：“什么他，那管家你见过？”

王嬷嬷道：“还记得从前老爷有一个书童，叫做袁百年的？我只当老爷赏了他身契，已经放归了，不想竟在此处！”

蒋嬷嬷道：“竟是他嘛？！那也是府中的老人了，他不是家生子，因父亲去得早，自卖为奴，养活家里人。老爷喜他忠心又有骨气，故而留在身边。后来说是放了，怎么在这里？”

黛玉也有了一个模糊的印象，道：“既是父亲身边的人，让他进来说话吧！”

说着屋里架起屏风，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身材颇为高大，四十来岁，筋骨矫健，入内行礼，口称“小姐”。

黛玉道：“免礼。袁伯是父亲跟前的老人了，不想竟在此处！”

袁百年道：“老爷确实发还了身契，但老爷对我恩重如山，小人不敢离去，故而老爷安排我入京，管着这老宅，此外还有一些田产铺面，预备着给小姐添妆。”说着呈上林如海留的书信、银票、契书和账簿。

黛玉翻看着，有些惊讶，道：“我竟不知此事！”看向蒋嬷嬷和王嬷嬷，她们两个也是面面相觑。

袁百年道：“当日老爷病重，琏二爷送小姐回扬州，老爷屏退众人，私下请了多人问话。老爷是何等人，只言片语便听出话音，感叹道：旧时王谢堂前燕，还要飞入寻常百姓家呢，何况你我……”

“老爷恐贾府不可靠，姑娘若无恒产傍身，日后怕是不好，便打发我来了这里。只说平常不用联系，一旦贾家出事，必要救出姑娘。靠着他老人家从前的一点微薄功劳，又有朝廷中一二挚友相助，想来不至于让姑娘太过受苦。果然，果然啊……”

蒋嬷嬷等人听了，无不叹服林如海的料事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