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何人为将?”有人执黑子落于棋盘之上。

“我猜,是我那孙女儿。”霍书执白子靠坐椅子上,闲落一子。

屋内燃了炭火,驱走冬日严寒。

案几上摆下一方玲珑棋子,再看去,执黑棋者两鬓斑白,已见老态。

“你那孙女……”老者喃喃一句,捡起被他吃掉的白子提进棋钵中,他抬眼望向自己老友,眼中带着探究:“你就不怕她死在那方吗?”

霍书掂着手中棋子,洒然一笑:“是她自己选的路,她若死了,我便带着霍承阳给她送葬。徐大将军还替我心疼呐?”

“你没变,还是这般阴阳怪气。”徐从风嗤笑一声,手中棋子叮叮当当落进棋钵里,召来门外站着的赵亓。

“赵亓,我问你,她胜算几何?”

赵亓恭敬一揖,与明顺帝有五六分相似的面容上带着微微笑意:“若师父借兵,是十成。若师父不借,她亦有三成。”

“哦?”徐从风起了兴趣,又低下头去看着棋盘之上自己被霍书杀到腹地,不由有些诧异:“那三成何来?”

按说南羌北蛮合围,她手中只有那五万锋锐骑,就算有白沙关、祁南城两道难关抗敌,手中兵马不足粮草已耗,凭这点东西何来胜算?

“师父,你不知青青自是不曾知晓。”赵亓含笑,得了霍书示意才接着道:“青青从来都不会把筹码全部押在一处。她纵抱死志,也会将南羌北蛮再重挫一次。不说全数击退,但以小搏大,也会将对面打出祁南城外。”

“师父,大煜的命脉,在你手里,也在她手中。”

“臭小子,养了你这么些年,还是胳膊肘往外拐。”徐从风顺手敲上他的头。

当年之事,他确是一时接受不来,可想了这么些年虽心有芥蒂,但已是看开许多。他这霍家老友仍在朝堂辅佐明顺帝,那便证明了,明顺帝值得。

这些年他虽不问朝堂事,但百姓如何他也看在眼里。

只是未曾想,宋世荣会反,两朝老臣手中那许多筹码成了他反的基石。

长生教之祸,他也曾以为与他无关,可偏偏是贺乾同他联手。

那可笑便可笑在,一个两个老东西都栽在那么个小辈手上。

果然是霍家人啊……

霍家人没一个是善茬,出了个小丫头都是藏着獠牙装乖巧。

“非我不出征,而是大军行进慢,所需财力粮草不知凡几。大煜如今国库紧,若要前往,怕是还要好好安排。”徐从风叹了一口气:“打仗啊,最是劳民伤财。我也年事已高,再不能披甲上阵。七万大军,何人领兵?”

“徐大将军不必担心。”

忽有一道声音由远及近,随着马蹄急踏,一人玄衣轻甲自马背上一跃而下。

他腰间绣春刀打眼得很,翻下马来几步到得徐从风面前,手中是一折书信。

“此为圣上所书,让我一并带给徐大将军。另,徐大将军无需担心人财粮草,青青早已备好,由三皇子带人亲自护送,粮草已先行了。”

“老伙计,你还是小瞧我那孙女儿了。”霍书也站起身来,目光落在来人身上,淡淡道:“顾衍。”

徐从风看着那封信,没有接,背过身去叫人捧来甲胄长/枪呈至赵亓面前:“早年退回封地,他予我这套甲胄,我知他想让我再守国门,如今,便给你了。”

“赵亓,你为大煜皇家,也为我门生,别丢了大煜的脸。你要是死,也该给我死在战场上。”

“帅印虎符……”徐从风自暗格里取出一面帅印和半边虎符,他看着顾衍:“我听闻锋锐骑雁将离同淮月誓守国门,如今,便都予他们罢。”

“锋锐骑淮月……”霍书拂袖笑叹:“不也是我那孙女儿吗?”

“哦?”徐从风一怔,看着顾衍点头,他才恍然看向霍书:“你那孙女儿果真了不得,你家霍承阳不提刀剑,生了个女儿倒是能文能武了。”

“罢了,前尘旧怨就不再谈了,有人已成了灰,我也不再计较。只是今后大煜国门,要这些年轻人来守着了。”

“海晏河清,家国在。百姓长安,你我所愿啊……”

苍老飘渺的声音,在冬日寒风里渐渐飘散,他终是放下了。

也该放下了。

霍书拢着手捡起他扔下的那封信,将之撕碎,看着破碎的纸片融进细雪里,不多时便被打湿。

“顾衍,带人走,大军拔营还愣在这里做甚?”霍书袖一挥,带起一阵凛冽霜风:“赵亓,着甲!莫堕了你师父虎将之名。”

“是,赵亓定不堕师父威名。”

赵亓双手捧起甲胄长枪,甲胄轻响,长枪破空,再以一杯烈酒敬将军。

“师父,此去路遥,待我凯旋。”

“顾衍,整军!助我青青驱外敌,振国威。谁再说我大煜无将,就将他对穿个血窟窿,教他好好瞧瞧我大煜儿郎。”

“晚辈得令,还请霍大人放心。”顾衍翻身上马朝着门口奔去。

他玄衣翻飞,纵马疾驰。他所往,是白沙关。

……

冬夜,细雪。

祁南城这方今岁少见地落了雪,较去岁冷了些。

城中许多人挤在一处取暖。

霍青青拨弄着篝火,她看了眼一旁角落里抱枪小憩的雁将离,压低声音同兰浔说话。

“阿浔,晚些同我出去。”

兰浔一惊,一把按住她的手:“你不要命了?”

“嘘,别吵醒将离。”霍青青瞥了雁将离一眼,见他未醒才松开点在兰浔唇上的手:“我去探一趟,很快。”

兰浔无奈之下只能点点头:“小心些。”

霍青青借着夜色翻出城墙,正欲跳下却被人拦住。

一杆玄枪拦在她腰间将她往后一带。

“还不是时候。”雁将离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还带着点倦意:“回去,莫冒险。”

“将离。”霍青青转过身来看着他,见他站在夜色里,一身玄甲似融进暗处。她握住他的玄枪将他带出来几步:“很快,去去就回。”

“你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他们若是明日攻城,我们还能顶住。暂且不必冒这个险。”

“那方人太多,我不能放你去。”

“等我伤再好点再去。”

他玄甲折射出一星光亮,就这般横握玄枪站在夜色下看着她。

“青青,回去罢。好好呆着,我知晓你想做什么,再等等,我陪你。你一人,我不放心。”

霍青青垂下眼睫,看着拦住她的玄枪,不由苦笑:“将离,你还是这般。”

“我哪般?”雁将离浅浅勾唇:“你知我便好,如今你我都不能再出事了。”

他微微转头示意那方睡着的兵士:“他们的主心骨是你我,并非我一人。那时淮月叛出,亦只有亲信知晓,他们都未说什么。他们知晓淮月非淮月。”

“青青,城在我在,你不必担忧。百姓无辜,我必不会让南羌铁骑踏破城关。你信我。”

冬夜里的祁南城,细雪纷纷扬扬落在他们身上,落下便化了,浸湿他们鬓发,又顺着面颊落下来。

雁将离如初时那般,轻扯她的袖口:“青青,走罢。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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