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黑暗
谢逢春尝试醒来，他像是困在躯体里的鬼魂，陷入永无止境的黑夜，走不出去，醒不过来。
暗色涌动，似乎有什么从黑夜中走出，是母亲，是在他十岁便逝去的母亲，还有父亲，独留十六岁的他在末日挣扎的父亲，越来越多的面孔出现在他们身后，似曾相似，将他推入丧尸群的舅妈，带他躲避危险的陌生人，并肩作战的队友，背叛他的下属……他们眼角带笑，未等他靠近，却又转身离去。
不，带我走！
无论他如何挣扎，呼喊，他们的身影渐渐没入浓黑的夜色里，黑夜冷眼旁观仿佛看够了笑话，静止的暗色重新涌动，一寸寸蔓延，缠住他的魂魄，将他拖入深渊。
谢逢春！
清亮的声音穿透黑暗骤然响起，谢逢春意识猛地一颤，彻底醒来。
身体仍然没有反应，他听到叶青说：“谢逢春，我出去一趟，一个时辰后回来。”
他回答不了，叶青也不需要他回答，说完这句话，他听到对方离开的脚步声，没了故作沉重，如在山谷天坑那般轻盈，气息内敛。
屋檐上的雪水已经全部融化了，没了水珠滴答声，随着青年脚步渐远，寂静弥漫，黑暗藏在角落蠢蠢欲动。
谢逢春勉强打起精神，想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以防再次昏睡过去。
距离上次的诊断已经过去三天，老大夫开的药依然饱含木气，能让他的意识每天保持三个时辰以上的清醒，但再无富余的木气恢复身体。
现在他的身体与意识是两个完全不想干的物件，各有各的想法。
他就像是被困在躯体内的鬼魂，日夜盼着黑白无常过来拘了他的魂去地府，身体却与之相反，每天都很是积极地想着从哪儿找“食物”，偶尔遇到游动过来的木气，也要废了大力气勾了人家来吞吃，甚至觉得让意识保持清醒很是耗费能量，总是想逼迫他陷入沉睡，这样一来身体保存的木气就多了，将一副贪婪的嘴脸显现得淋漓尽致。
神思游走了一圈，叶青还没有回来，他已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有从旁人那里才能感知一天处在什么时辰。
有被褥掀起衣物摩擦声，说明天亮了，叶青洗漱一番会先去厨房劈柴热早食。
早食一般是白粥，叶青会将他扶起半抱在怀中，喂一勺，不等他吐出，就熟练的摸索喉咙，喉头滚动米汤顺下食道，一勺接着一勺，半碗米汤充盈胃部很快驱散体内寒意。
米汤里连半粒米都没有，叶青当他醒着一般，自然解释道：“人昏睡时，最好吃流食，不然呛到气管你也难受。”
所以他没了吃山珍海味的机会。
喂食的时候，往往有个小炉子专门为了熬药燃着，汤药咕嘟嘟的翻滚着，空气里满是苦涩的味道。他有时无聊了，喜欢从翻滚的声音猜测火候大小，药汁滚着，翻起接连不断的大泡，泡泡破开的声音急促紧凑时是大火，反之则是小火，但无法亲眼验证，就当他的猜测全对。
饭后他估摸着过了半个时辰，药也熬好晾凉，叶青会说：“你吃不了蜜枣，我都给你攒着，等你好了一天给你一颗，”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改口道：“不得行，还是三天给一颗吧，坏了牙可就不美了。”
他猜的果然没错，叶青就是看中了他的皮囊。
一天这般三顿药，三顿饭，在他时而昏睡时而清醒中度过了，等到叶青给他擦拭过身子，将架子床的被褥重新铺展后，他最不喜的夜晚来临，该就寝了。
如此过了两日，叶青从未离开过他周身半里，像今天这般长时间的离开是第一次。
然而接下来连续三日，叶青离开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每日离开的次数也增至两三次。
自从知道青年打算养着他，谢逢春就在心里告诉自己，初始对方可能还有些耐心，往后一旬两旬的或许也忍得过去，但到了月余，不说一个人精力有限，就是钱财耗费真如流水般逝去，叶青脑子也该清醒过来将他抛下。
前天晚上他听到叶青在清点钱财，一千两黄金的人参先用了八百金赊下，青年手中仅剩下百金，刨去他每日的药材钱，最近似乎又采购了许多物资，只剩下九十金了，满打满算他最多还能养他三个月。
但区区五天，叶青就已经失了耐心，到底是他高估了他。
最近青年早出晚归，不知找到了什么乐子，昨日一回来他就闻到了他身上的花香。
谢逢春经历的生死磨难有许多，也体会过血亲离世，亲朋背叛的悲痛，但从未如现在这般几次三番将自己置身在如此被动的位置。
在他已经没了活下去的念头时，叶青自顾自将他带回来救回一命，又给了他一碗药送他归西，事实证明这一切是个误会，阴差阳错之下他未死去还病源清除成为活死人，一切需依赖他人存活，像是他曾遇到的被遗弃的幼崽，毫无自保能力弱的可怜。
叶青一次次坏了他好事，又一次次出乎他的预料，似乎怎么拒绝都不能使他放弃，当叶青说出那句“好”时，他枯死的心久违的动了一下。
不是没有人为着这身皮囊痴迷纠缠，但从未有人像叶青那般，在看不到任何希望，很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时候为他尽心尽力，只为了一个不可能。
叶青不是曾经的同类，没有利益牵扯，似乎也不在乎他的血肉奇效，他感受到了他对这个躯体的纯粹在乎，像是对一株花，一颗草的温柔，还有极致挽留。
所以在猜测叶青可能要放弃的时候，谢逢春内心的毁灭欲蠢蠢欲动，他不像其他木系异能者偏好和平，性格温良，他更像浑身扎满尖刺的藤蔓，伺机绞杀看中的猎物，不死不休，即便是原来世界的同类，想必为了早些找到他和丧尸皇晶核，必然会与他留下的狂暴异植产生一场不死不休的战斗，死伤无数，算是他收了小小的利息。
谢逢春在等，等一个机会让叶青知道救回一个陌生人，尤其是有着异常能力的陌生人的代价。
这个机会马上就来了。
今日青年罕见的没有在出去，倒是有人上门，还是之前曾来过的老者，那老者身上散发着长年腌制入味的烟丝味道，让他印象深刻。
屋外廊下叶青叫他大伯，“大伯不用再劝，我心意已决。”
两人似乎有些纷争，老者沉默了一阵，叹息道：“我知劝不住你，只盼着屋里人能醒来，不辜负了你一番心意。”
“辜不辜负的，不妨碍我如今作为，且看以后。”叶青很是无所谓道，谢逢春醒时未说过几句话，但相比他遇到过的人而言，对方心思坦然，与他闹脾气时宛如稚童只知摔碗，虽然最后没有摔成就是了，这种人要拿下他，他有的是自信。
当务之急是先把人救醒，然后消了对方的死气。
是的，他知道谢逢春不想活了，不然他不会放任自个胸口伤势不管，也不会看破他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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