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有一个红衣白发的魔头,他披着月华,露出笑容朝一个孱弱的病公子走了过去。

谭病白衣领口散落着竹叶刺绣,而上次出门时,他穿的不是这件衣服。

“过了很长时间吗?”杨善问道。

随着他开口,仿佛触动了某种机关。月鸢瞪着眼睛先叫了起来:“真的是杨前辈哎?!声音都一样!”

杨善愣了瞬息,当他的目光注意到自己披散的白发时,恍然想起来了。

他是魔族。

然后,他毫不意外的,在对面伍荆等人眼中看到了警惕不安。

“不久,”谭病笑得从容,“只是等了三天,有点担心你。”

月鸢忙不迭点头,道:“对啊,等了好久了,从晚上等到白天,又从白天等到晚上,公子说,杨前辈那么厉害,肯定会顺利出来的!”

谭病抬脚,欲走上前,被伍荆拦了一下。他眸光微微看过去,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眼神,不知怎么,伍荆却感到一股压力,下意识撤回了手。

“阿善。”谭病上前一步,杨善却往后退了一步。

谭病再往前半步,杨善身形又撤了半步。

伍荆等人的指尖凝聚着灵力,这是戒备的意思,杨善蓦地转身,运气一提,脚踏虚空,径直遁光飞走了。

在他身后,谭病脚踩法器飞羽,紧紧追了上去。他追去的同时,命伍荆等护卫原地等待。

杨善飞过一片树林,落到了下方空地中。随之而来的谭病也落下。

风席卷着枝叶,簌簌发响,周遭有几分夜间的寒凉。

杨善转身,二人面对着,仅相隔一丈之地。

“谢谢你帮忙,”杨善道:“不过,你确定我们还是朋友吗?”

谭病未语,他从袖中拿出了一支白色的花骨朵,法力驱使下,那纯白暴露在月光中,一面缓缓地飞向杨善,一面颤巍巍地盛放了。

杨善用掌心接了过来,他当然认出来,这是青州平漠城时,他送给谭病的月澜花。

月澜花只在月光下盛开,每月只开一次,也不知道掐得只剩一个花骨朵是怎么保留在袖中,还能留在此刻盛开的。

他不过微微愣了神的功夫,对面的谭病已经走近了,他从随身的灵囊中拿出了一个方匣,微微笑着,示意杨善打开。

“佛心果?!”

匣中放着的,正是杨善来到谭府所求的灵药。

曾经赠送的月澜花还给了他,所求的灵药也在此刻拿了出来。看来真的是要一刀两断了,杨善心中钝痛一瞬。

这时,谭病垂下了头,低声道:“即便阿善不愿意再把我当成朋友,也请收下佛心果吧,就当是……谭病无能,连唯一一个朋友也挽留不住。”说至此,他的语气完全低沉下去,似乎感到心痛的不是杨善,而是他。

杨善错愕顿住,过了片刻,不禁笑了起来,“那月澜花呢?又还给我,是什么意思?”

谭病闻言抬了头,神情极为认真,一字一句道:“谭病之心,犹如此花,君便是天上明月。”

乍然间,任谁听见这般动听的肺腑之言,必是喜笑颜开,杨善嘴角的笑意却慢慢收了回去,“你知道我是谁了?”

“辟邢,”谭病眨了眨眼,道:“我猜到了。”

“那你还敢说出来,不怕我杀了你?”杨善手心刻意凝聚一团魔息。

谭病扬唇一笑,伸手捉住一缕飘到脸边的发丝,以灵力为刀刃,骤然割断,交到了那只布满魔息的手中,“若是能被仰慕之人所杀,谭病甘愿赴死。”

他说时,已握住了杨善的手放到脖颈边,怡然闭上了双眼。杨善却如被滚烫的热水一浇,缩回了手,留在掌心被割下的发丝随风一带,已经吹散了大半,唯余几根绕在指缝间,久久缠绵不去。

杨善收好方匣,心念调动下,隐藏了双角和红瞳,方才叹息道:“你还这么年轻,若是死了,伯母伯父怎么办?灵光阁呢?”

谭病慢慢睁眼,琥珀般澄净的双眸中满是信任,他直言道:“因为辟邢不会滥杀无辜的。”

他竟分毫不怕,胆子可真够大。杨善把剩下的发丝还给他,“今天是我心情好,不想杀人罢了。”

谭病浅浅笑着,像是一点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杨善补充道:“就算你不怕我,我难道还回得去谭府吗,恐怕没人打心底欢迎我了。”

灵光阁也许不会刀兵相向,还会将一个魔头礼待为上宾,可这便意味着,从此以后只讲立场交易,不谈人情往来了。就如胥鹤行走两界受到礼遇是一个道理。

人与魔,终究是不同的。

“那你打算走了吗?”谭病伸手捉住杨善衣袖。

杨善总算在他脸上看到两分慌乱,过了一会儿,他摇头道:“不走,我的事情还没办完。”

说到此处,他语带两分促狭,“无疾都说‘你之心犹如月澜花’,那我要是走掉,没了月光,以后花不开了怎么办?”

霎那间,犹如烈火缭绕,谭病整个脸颊都烧了起来,他一手攥住了杨善的衣袖,望着对方手心盛开的白色花朵,半晌无言。

静静地又站了会儿,杨善道:“我送你回去吧,和我在一起待久了,该不放心了。”

谭病摇了摇头,问:“那你呢?”

“现在有了佛心果和玉净木,我打算闭关疗伤。”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九霄坊,若是找我,就去九霄坊吧。”

“那我们一起回去。”

谭病说罢放出灵符传信,几息的功夫,伍荆等人就带着月鸢找过来了。

“咦?杨前辈又恢复成黑发了,”月鸢道,“不过,我还是喜欢杨前辈白发的样子。”

月鸢年岁不大,天真无邪,言语一贯无拘无束,杨善倒不意外,至于警惕的伍荆等人,不过是职责所在,真没什么好怪的。有一点失落,他也习惯了。

谭病道:“伍叔,我们回去吧。”

慢悠悠回城的飞舟上,杨善才知道,三天前的晚上,他前脚被四妖弄进了幻境中,谭病与其堂弟后脚便赶来了,一番恶战后,灵光阁的护卫们也陆续赶到,四妖不敌,一个自爆,另外三个分头逃窜了。

而那幻境阵法,借助了五株千年迷魂草布置,修士起初可轻易抵挡,随着时间越长,情绪便越容易受幻境影响,纵然有时明知是虚假,却难以挣脱出来。

这幻阵布置的高明之处,便在于将关键阵眼放入幻境中,是以阵法外便有帮手,亦难以破除幻境,若是直接将整个幻阵破坏,又难免伤及里面的人。

杨善又细问了四妖的底细,得知自爆的是伪装成老者的那个,他的实力在元婴初期,比梨花妖还弱,难怪没跑掉。

不过这其中确有一丝疑点,没等杨善再问,谭病便主动道:“有一事想请阿善谅解,其实当初赠给阿善的那一枚青色玉佩原是一对,不过另一枚损坏了留在灵光阁修补,我回府中后,既修好了,又取了回来,还未来得及告诉你,两只玉佩可以互相感应位置。那晚我发现阿善出城了,放心不下,便带着堂弟一起过来了。还好堂弟勤于练功又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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