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那双曾经流光溢彩的杏眸,如今早已失去了光彩,仅剩下憎厌,令周成岸彻底失了神。
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愧疚自责充斥他的脑海,他看到自己那双沾满血腥的手,看到自己那颗被黑暗充斥的心,在她面前,罪恶丑陋,都赤裸裸地暴露无遗。
心底似有若无的揪痛,勒得他险些窒息,仿佛看见幽暗里的那束光逐渐消散,直至彻底闭阖,他将永堕深渊,再也无法逃脱。
沈悦灵的目光穿透他,定格在死不瞑目的黎梦身上,那双绝望挣扎、圆瞪的眼睛,即使有了手绢遮挡,仍觉得历历在目。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此刻正站在她的面前。
周成岸宽大的手掌迅速覆在她的眼睛,试图遮挡他造成的残忍血腥,声音无意识颤抖,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无法觉察到的恳求,“别看,乖。”
沈悦灵冰冷的嗓音里,毫不掩饰戒备疏离,“别拿你那肮脏的手碰我。”
本以为这些日子刻意避开她,再也不相见,自能相忘。
却没想到,此刻站在她跟前,他竟不知如何面对。
她是那般纯洁无瑕,如何容忍的下残忍嗜血?
周成岸轻声的话语,透着无尽的自嘲,“我确实肮脏不堪,可灵儿又有什么办法能够摆脱我?”
“哈哈哈哈!”突然,陈令鸢疯狂肆意的笑声,回荡在狭小空间的每一个角落,这一幕无比畅快的场景,仿佛让她心底所有压抑的痛苦都释放出来,“周成岸!你竟也有锤心刺骨的一天!”尖锐充满嘲讽的每一个字,都似利箭,直射他的心房,“怎么样,这种感觉,不好受吧?”
那双桃花眼染上刺骨的寒霜,吐出来的话语,堪比最凌冽的寒风,“今夜要你伺候的饿狼,可不少。”
陈令鸢的笑声,愈发疯狂,“哈哈!我身体上的折辱,怎比的了你心如死灰,我等着,万劫不复的深渊,有你相伴!”
周成岸岂能容忍,被血海深仇的陈氏嫡女嘲讽鄙夷,被剥去的防护伪装,重新裹上层层寒意与决绝,他的眼神,变得冷冽坚定,“你想借陈令鸢的手,与许东升暗中联系?让他救你出去?”
沈悦灵愣了愣,“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陈令鸢囚禁我,与你的目的并无不同,不过是想用我取得沈府财权。”
“灵儿,你这双杏眸干净的宛若山涧清澈的溪流,藏不住丝毫心事与秘密。”
眼瞅着那双杏眸微微一颤,他的内心竟也柔软些许,嘴角不禁扬起一抹淡淡笑意,“我也很想知道,陈令鸢将这则消息送到许东升的手中,他会不会为了你,连命都不要?”
“你想做什么?”她警惕不安地质问,企图从周成岸的表情中捕捉到一丝线索。
见她看着自己,周成岸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渴望被她关注,异常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凝视,“灵儿不妨猜一猜。”
说罢,周成岸没有多言,只是轻柔地环抱起她,温柔的动作,仿佛是在呵护这世间易碎的珍宝,稳健有力的步伐,施施然地漫步回到她的院子。
明知她是无力反抗,被迫依偎在他的胸膛,但是这一刻的温暖令他感到无比心安,竟愿意让自己沉浸在这虚假的真实中。
周成岸低沉的嗓音吩咐道:“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踏进一步。”
这句话,如同冰冷的枷锁,将沈悦灵再次禁锢在了四方天地中。
被安置在软塌中的沈悦灵,看着他头也不回,紧阖上那扇门扉,似又看到未来的日子唯有孤寂相伴。
仍动弹不得的她,刚经历完一场漫长的硬仗,已是身心俱惫,缓缓垂下的眼帘愈发显得沉重,原本紧绷如弦的神经逐渐放松下来,任由自己沉入睡梦之中。
置身混沌中的沈悦灵,不知熟睡了多久,忽然,一阵隐隐约约的人声钻入耳畔,那声音不大,似女子轻声呓语,如梦如幻,充满细腻柔情,却飘渺不定,如同微风轻拂心田,将她拉回现实世界。
迷迷瞪瞪醒来的沈悦灵,揉搓着惺忪的杏眸,缓缓掀开眼帘,凝聚的意识逐渐变得清醒,许是浑身乏力的药效刚过,身体显得格外沉重,僵硬地缓缓坐起身,揉捏着浑身上下的酸痛不适。
待她循声望去,才发现静默矗立在那里,用青砖砌成的一堵墙壁后,又传来阵阵令人脸红心跳的低语。
脑海里莫名忆起那夜,周成岸在温柔乡中肆意放纵,沈悦灵的心跳不禁加速,脸颊也泛起淡淡红晕。
这疯子,今夜又挑了哪个美人孜孜不倦地奋战一宿?
还要不要人活了!
一墙之隔,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躺在周成岸身下的庄乔研用尽浑身解数,试图拉着他共赴沉沦,却不知为何,今夜的他与以往判若两人。
若说以前冷峻的面容仿若冰山,高不可攀,从未流露出情感的眼神里,将她们视作肆意玩弄的物件,床笫之间的欢愉,更像是一种欲望的发泄。
然而今夜,同样的距离,他却像变了一个人,明明躺下他的身下,却感受不到丝毫的热度,仿佛一片冰冷的湖水,毫无波澜。
那双桃花眼中,不再有任何欲望的火焰,只余下深不见底的冷漠。
庄乔研的心,被难以名状的情愫牵引,不受控地伸出白皙如玉的素手,试图触碰上那张清逸风华的脸,抚平他额角那抹不易察觉的忧郁。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那一刻,那双桃花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嗜血寒芒,冷冽而决绝的嗓音,如冰锥刺骨,“滚!”
庄乔研的眼中闪过一丝愕然不解,他不敢相信,多少个夜晚宣她侍侧,给予过她无尽欢愉的男人,竟对她说出这般冰冷的话,酸楚委屈涌上心头,如咽在喉,近乎哀求着,“城主大人?”
周成岸甚至于吝啬给予她一个眼神,起身披上外衫,冷酷决绝下了最后一道指令,“别让我再说第二次。”
紧咬下唇的庄乔研,脸色已是惨白如纸,“妾身这就离开。”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不时风声呜咽,穿梭在屋檐廊下,伴随着滚滚雷鸣,少顷,已是滂沱大雨。
周成岸身姿慵懒地躺在榻上,却难掩那股与生俱来的矜贵气势,每每阖上眼睑,满脑子便不由自主浮现那抹魂牵梦萦的身影,暮然回首,留下一抹盈盈笑意,温暖动人。
然而,与这份缭绕心头的美好截然相反的是,他眼眸里的嗜血,愈发浓郁。仿若深藏在体内的困兽,再也无法抑制其原始的野性与渴望,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冲破牢笼。
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该被情感束缚,那种无用之物,只会成为他攀上高峰的绊脚石,令他变得软弱可欺,最后失去一切。
紧阖的眸子颓然睁开,如同两道锐利的寒芒,穿透黑暗,冷酷坚定。
唯有斩断纠葛,方能寻回高高在上的自己。
乱他心者,杀!
突然,耀眼的白光撕裂天幕,照得夜如白昼,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沈悦灵隐隐约约听见门扉轻启发出的刺耳吱呀声,循声望去,却见房门不知何时大敞。
风势夹杂着雨点扑面而来,沈悦灵恍惚看见朦胧的雨幕中站着一道身影,宛若鬼魅,悄无声息。
募然醒神时,她突然感觉到脖子被人勒紧,一股痛苦的窒息感涌上心头。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那耀眼的光芒瞬间穿透黑暗,照亮了整个屋子,沈悦灵终于看清了勒住她脖颈上的人——周成岸,那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
电闪雷鸣间,忽明忽暗的光影交错中,映照出他扭曲狰狞的面容,仿佛修罗恶鬼令人胆颤心惊,不知为何,勒在她脖颈上骨节分明的手指,突然松懈了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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