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暄,何事?”

山长见他的得意门生来了,立刻换做一副和蔼的面庞。

“过几日宣王殿下要来书院拜访,一切正在打点,夫子可看看还有何疏漏之处?”佟暄行礼而回。

“是是,此为正事,我马上过去。”

被佟暄打了岔,夫子也没心思接着传道了,又叮嘱了范屠户几句,托佟暄替他送客,便去应付上峰来巡查的事宜。

斋舍里就剩父女二人,佟暄眼神掠过范乐乐,见她歪斜地靠着墙壁,似终于松泛了下来,遂不去看她,转而朝范屠户行个礼,“范叔。”

“哎。”范屠户连忙应声。

他看着眉眼低平的佟暄,心中不由感叹。这孩子向来谦逊平和,叫人挑不出错,可他温润有礼的背后,总叫范屠户觉出一股冷漠疏离。

对于乐乐的热情,他也总是这样不咸不淡,叫人猜不透心思。

范屠户是有点怕他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怕一个不过十八岁的隔壁泥瓦匠的儿子。

但佟暄身上就是有种气势,恍若一个天生的上位者,叫他隐隐约约生出畏惧。

三人从斋舍里出来。

佟暄宽袍广袖,稳步走在前。

范家父女耷拉着肩,老老实实跟在后面。

范屠户是怕他,遂不怎么作声,范乐乐是因为刚被夫子训过,气焰压下去了不少,也不似之前那样叽叽喳喳缠着他了。

眼看着就要走到书院大门,范乐乐终是没忍住,快走两步上前,“那个……你饭吃了没?”

她是看今早屠宰场送来的排骨新鲜,忍不住闷了一锅给他送来,就想叫他尝口热乎的。没想到自己一来就惹了事,估计弄得他饭也没吃好。

“还没。”他淡淡回。

“啊?”范乐乐瞪大个眼。

他冷白的眼皮凉凉垂下,瞥眼看她,长睫打下一圈阴翳,更乖,却也似乎更冷了。“刚刚忙着给你们拉架,没工夫吃。”

范乐乐:“……”果然,是自己耽误了,愧疚感瞬间原地爆棚。

“那……我刚刚罚站那么久的时间呢……”

“那会儿又去替夫子准备宣王拜访的事,没顾得上吃饭。”

范乐乐听他这么一说,心疼得小脸都皱起来了,拽起他的袖子就往回走,“走!吃饭去,我看着你吃!”

这个人真的是,一点也不知道照顾自己。

看着他们亲密背影的操心老父亲范屠户:“……”

怎么就没人关心我吃没吃呢?!

范乐乐没走几步,忽而想起什么,连忙松开他手,回身搀住她爹,“爹,我今儿早上特意给你留了一大碗排骨,炖得那叫一个软烂呦……真的,我手艺又进步了,回家我就给你热上!你尝尝。”

闺女不过三两句话,立马将他哄高兴了,吹开胡子笑了。“好,我闺女手艺肯定错不了!”

其实范乐乐的手艺算不上特别好。

过去,因着家里没有母亲,范屠户一个人又要带娃又要杀猪,实在忙不过来,乐乐还很小的时候就学着帮家里操持家务。

那个时候她只有七岁,人都没有灶台高,小小的人儿趴进灶膛里生火,火起了,再搬个小板凳,往锅里添水添米。谁知一个没踩稳,人从板凳上跌下来,差点滚进灶膛里。火舌把小姑娘的眉毛燎着了,眉骨那里火辣辣的疼。

她吓得呆住了,人愣坐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哭,一边哭一边往外头爬。小姑娘凄厉的哭嚎声越过围墙,恰被隔壁正在书屋温习的佟暄听到,他撇下书,冲开范家的院门,将趴在厨房门槛上哭得脏兮兮的小姑娘抱起。

“哥哥……疼……辣……”她哭得嘴咧开,鼻涕眼泪哗哗往里灌。

佟暄却是拧着眉头,一个安慰的字也没有,抄起小姑娘蹲到水缸边,把她仰面摊到大腿上,一手抱住她,一手拿起葫芦瓢,舀水不停往她脸上浇。

范乐乐被突如其来的冷水激到,蹬着腿脚挣扎,却被头顶严厉的声音呵止:“不想你的脸上烧出个窟窿,就给我安静点。”

他真是一点也不会哄人,只会说怕人的话来吓唬她。但却对范乐乐很管用,她收住了哭,乖巧地任他处理脸上的伤口。

佟暄用冷水替她将烧伤迅速冷却,随后将她放到小马扎上,蹲下身,手指挖一大勺膏药,在她眉毛上涂开。

他药上得很仔细,头微微仰着,一双墨黑的瞳仁专注极了。那是范乐乐第一次这么近看他,瓷白无瑕的脸细腻柔软,鼻尖一粒小痣平添风流俊雅。夕阳斜照,染橘了他脸上的细小绒毛,为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温暖的色彩。

范乐乐在他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乱糟糟的小脸慌张无措,像只刚滚过泥地的小花猫。那时,她才发觉,原来他的眼睛竟是这样清澈。

初始的惊慌被安抚,她两只小手紧紧扣住小马扎的边缘,腿在空中晃荡着,却觉得无比安心。想起刚刚被他抱在怀里,原来看起来这么冰冷的一个人,怀抱却是那样温暖,那样宽大。

那日范屠户回来后,看见女儿光秃秃的眉毛,吓得抱起女儿就哭,范乐乐见爹爹哭了,又生出后怕来,也窝在他怀里淌眼泪。

范屠户责问她为什么要跑去厨房玩火,她说自己看爹爹太辛苦,想要学做饭,好让他回来至少能有口热粥喝。

范屠户一听,愈发哭天抢地起来,搂着她心肝宝贝地叫。女儿的懂事叫他心疼。就是从那以后,范屠户严禁范乐乐再碰灶台,或者自己歇了铺子后回来做饭,或者送乐乐到隔壁佟家蹭饭。直到范乐乐长到十四五岁,人终于高出灶台一截了,范屠户方才敢让她开始学。

所以范乐乐这手艺,也就是个刚起步的水平。

眼看着自己宝贝到大的女儿厨艺日渐精进,却要巴巴地把她做的菜送到另一个小子嘴里,而且那小子看样子还不是很领情,范屠户这心里呀,说不出的怄气。

“呀!这菜都凉透了,不行不行,先别吃了。”范乐乐把食盒盖回去。

“无妨。”佟暄接过食盒,打开盖子,将碟子一层层摆出来。

“可是……凉了都不好吃了。”她弱弱地嘟囔。

他没回话,低头夹起一块冷排骨,慢悠悠送到嘴里。

范乐乐紧张地盯着他,见他咽下去第一口,忙期待地道:“怎么样?好吃吗?”

“还行。”他点头。

只是得到一个“还行”,范乐乐却立马乐开了花。

范屠户在一边看得咬牙切齿,那叫一个气呀!

“还行”?什么叫“还行”?那可是她宝贝女儿一大早起来辛辛苦苦剁的排骨!就算不好吃他也得说天下第一美味,结果就换来他一个“还行”?也不知道他那个傻闺女在乐什么。

他越想越气,那不满也就从眼神里泄露出来,仿佛恨不能将他脸上烧出个洞来。

佟暄又夹起一块排骨,送到嘴边,无意间一个抬眸,恰与范屠户的眼神对上。范屠户吓得一惊,下意识就闪躲开。避开后,他又咂摸出味儿来,不对呀!范岩你到底怕他什么?他不过一个十八岁的泥瓦匠家娃娃,你怕他做什么?!

他想着,脊背一挺,拿出了维护女儿的架势,“‘还行’是什么意思?这我闺女一大早起来特地炖的排骨,我都还没吃上呢,你爱吃吃,不爱吃拉倒!年轻人,说话给我注意点。”

“爹!”范乐乐嗔怪地拍他一下。

佟暄咽下口中的食物,默默放下筷子,沉静的眼眸深深看了眼范屠户。只瞬间,范屠户心没来由地咯噔,像是被命运扼住了喉咙,嘴巴一下子就木了,说不出话来。

缓缓,他勾出一抹温润的笑,“范叔说的是,是我唐突了。乐乐的手艺很好,我很喜欢。”他模样端方有礼,话也说得诚恳,仿佛刚刚眼底的冷冽只是范屠户的幻觉。

他心中虚抹下汗,毫无气势地道:“行……年轻人知错就改是好事。”

他转过点身子,拍一下还在痴看着佟暄的女儿,将范乐乐打得人都歪了过去。“你说说你!成天价在外头惹是生非,什么时候才能让我省点心?!”

“我怎么了嘛?”范乐乐捂住头,心虚地嘟囔。

“你说你怎么了?!你打了王员外的儿子!王员外!那是什么人?知县老爷见了都要礼让三分,你敢上去把他儿子打了?范乐乐,你真是皮痒了吧你?我看你是太久没挨揍了!”

“我那是打抱不平!员外的儿子就可以欺负人了?哪条王法规定的?你拿出来我看看?”她却挺直了小腰板,理直气也壮。

佟暄只是往嘴里送着饭,静观父女俩炸雷式的吵架。

“你正义?你有理?你那叫不自量力!胳膊还想去拧大腿,鸡蛋也敢去碰石头。”范屠户说着泄了气,“若是王员外真因为这个记恨上了,寻衅找咱们麻烦,你以为爹爹能怎么办?”他一个杀猪的,还不是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爹爹没本事……就怕……就怕护不住你啊……”

“爹,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们是正义的一方,不怕的。”她鼓着个小脸,煞有介事道:“常言说得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王员外的儿子一定会有他的恶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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