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雪君睡醒一觉,觉得精神和体力都恢复许多,再回到牛棚时,发现倔强的学徒们宁可在牛棚里席地而睡,也不肯在救治彻底结束前回毡包里。

草原上的牧民们好像也并不觉得倒地就睡有什么,一年四季在草原上以天为盖地为庐就是如此,在牛棚里总好过在冬季草原上,至少还是有个挡风雪的棚顶和栅栏的,不远处还有不断散发着热乎气儿的畜群呢。

林雪君站在牛棚门口,看着脱掉靴子当枕头,把自己缩在裤筒和蒙古袍卷成的被子筒里,累到昏睡过去的学员们,不觉得他们邋遢粗野,只觉得可爱。

塔米尔又往篝火里添了点柴火,免得这一牛棚的学员冻感冒。

林雪君走到小母牛大俊跟前,它还没拴在棚圈边,但脚上的捆绑已经松了。

这半个小时的休息,不止她精神许多,连大俊也恢复了不少精力,见她过来已经会回头看了。

伸手摸摸大俊漂亮的牛脸,接过阿木古楞递过来的听诊器,林雪君听了一会儿小母牛的心跳、肺音、肠胃蠕动音等,又观察了大俊一会儿。

“这半个小时我一直在给它喂盐糖水,刚才尿了,也拉了一点。虽然洗胃遭罪,但它现在应该舒服多了。”托娅拍拍大俊的屁股,想起之前自己吃肉吃到胃不消化,那个难受劲儿,又更加怜爱大俊几分。

“行,给它再打上一针。”林雪君接过衣秀玉递过来的吊瓶,跟对方确定了一下药剂中安乃近、盐水、糖水等的比例,确定ok后,才捏着针头,在小母牛脖子处抚摸寻找静脉血管。

这个时代打针条件不好,小母牛的大牛眼睛瞄两下,见不是给它灌水的桶,一点没觉得害怕,在林雪君快速将针扎下去时,它连躲的意识都没有。

等它察觉到疼的时候,针头已经进了它脖子。

托娅在另一边安抚住小母牛,它察觉疼痛只一下子,便只挣扎几秒就不动了。

林雪君掐住胶管的手指这才松劲儿,血液立即灌回输液管,松口气,还好扎进血管里了,不然还要拔出来重新扎。

转身请高个子的昭那木日帮忙在房梁上系了个绳圈,又把吊瓶挂稳在高处,这才将胶皮管上控制滴液速度的绳结松了些——牛的血管比人粗,输液速度可以比人快些。

霞姐心疼

小母牛,走到近前将输液胶管缠在手腕上,用袍袖包住了给药液提温,省得冰冷药液进入小母牛的血管后它被刺激得会不舒服。

林雪君靠着木栅栏把着小母牛的头,避免它乱动弄掉针头,同时也时刻观察着它输液时的反应——如果它出现不对劲的情况,立即拔针头急救。

塔米尔几人守着篝火喝奶茶,随时等候调遣。

草原人最多喝茶,冬天漫长,放牧、守夜时寒冷难耐,就要一杯一杯地把茶喝透。如果喝不透,就要一趟一趟跑厕所,每次光屁-股都会让寒风夺走一部分体温,那就会越喝越冷。可如果把茶喝透了,热茶烘得身体热腾腾,摄入的液体以汗液的形式排出体外,就不会频繁嘘嘘,那真是又暖又舒坦。

塔米尔的茶就比穆俊卿喝得透,他围着篝火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里送奶茶,却只跑了一趟厕所。穆俊卿他们几个知青不习惯这样喝茶,即便学着塔米尔那样不住口地喝,也总是找不准节奏,一趟一趟上厕所。

仿佛尿频患者,总是被蒙古族安达们嘲笑。

林雪君靠在木栅栏边看着小母牛,塔米尔怕她冷,把自己袍子脱了挂在她身后的木栅栏上给她挡风。

“你别装热血青年,万一冻感冒了耽误劳动。”林雪君想将袍子还给他。

“我围着篝火喝茶,热得直出汗。”他一撸袖子给她看,一股热气儿瞬间化成白雾蒸腾起来。

有的学员睡一觉醒了怕站着不动会冷,干脆跑出牛棚去清理小母牛吐出去的东西。

一些呕吐物已经结成冰,学员们不得不用铁锹用力铲才能将之清掉。

另一些学员则扛着锹去牛棚里面铲牛屎,把明天上午第七生产队社员们的活儿也给干了。

从小劳动到大的年轻人们即便长得瘦叽叽的,也是精瘦,一身腱子肉,体力出乎意料地强。

还有年轻调皮的将铁锹挥舞得嚯嚯作响,以彰显自己的强力。

半个小时后一大瓶子药液输完,大家也将棚圈清理得差不多了。林雪君亲自轰人才把熬夜上瘾的学员们赶回去睡觉。

林雪君留下又盯着小母牛观察了一会儿,这才背上小药箱,宣布今夜的救治彻底结束了。

霞姐自告奋勇留下来继续陪着小母牛,避免它有异状的话身边没人

牛棚的饲养员却表示自己赶牛入圈的时候没有盯住大俊,也有责任,跟霞姐撕吧半天,终于获得了留守的工作。

林雪君同霞姐、衣秀玉、阿木古楞、塔米尔、托娅等人一同穿过碎石路,各自回家。

路过一棵枯树时,她惊异地发现记忆中明明已落成秃树的大树上,每一根树枝居然都结满了果子。

穆俊卿驻足站在她身边,抬起手电筒照树。

光束扫过去的瞬间,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叹声——原来那根本不是一树果子,而是一树落在树枝上睡觉的麻雀。

它们全都将头埋进翅膀下,把自己团成毛团,远看真的很像灰褐色、圆溜溜的果子。

一只小麻雀被光束惊得动了动,似乎下一瞬头就要从翅膀下伸出来,穆俊卿忙转开手电筒光。

林雪君几人又站在下面看了好一会儿,每个人面上都不自觉地浮起连他们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笑容。

大自然真神奇,常有奇趣无穷的景象给人类带来小小的惊喜。

接下来这一觉睡得可真长,因为一夜劳作,参与小母牛救援的社员都没被打扰,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林雪君爬起来就赶去大牛棚,才踏进去,霞姐便挂着大大的笑脸迎出来:“小梅!大俊好了,按照你的叮嘱没给它吃太多,上午喂了点碱草和水,这会儿正站那儿倒嚼呢,精神都回来了。”

起得更早些的学员们原来也早就到牛棚里看望过小母牛了,瞧见林雪君过来,立即纷纷迎上来:

“林师父,大俊好了,我刚才喂它一把草,它都吃了。”

“小梅老师,太神了,它现在一点事儿没有了,就跟昨天晚上没被折腾着吐了一宿似的。”

“小梅师父——”

大家热情地招呼,似乎比刚来第七生产队跟她学习时,更多了几分尊重和敬佩。

林雪君笑着一一回应学员们,走到小母牛跟前照旧检查了体温,做了视诊、触诊、听诊等,收起医用器具时,她抚摸着大俊头顶长卷的白毛,转头对霞姐道:

“放心吧,没事儿了,休息两天就能去冬牧场上跟牧了。”

随林雪君离开牛棚走向大食堂时,每个学员脸上都洋溢着得意。

这一场仗是他们跟林兽医一

起打下来的,四舍五入就是小母牛大俊也是他们救的。

此次来学习可不是白来的,不仅学知识,还上手给牛洗过胃哦——回到自己生产队,这么刺激的经历,怎么也够他们吹牛半年了!

看着大家兴高采烈,林雪君也不由得兴奋起来。

快乐与更多人分享,原来真的会翻倍翻倍再翻倍。

走近大食堂,学员蒙克率先跑到门前,替林雪君掀开大食堂门外挡风的大棉被,宁金走过去推开大食堂的厚木门,林雪君道着谢走进去,一群人才依次跟进。

大食堂里铺面的热气中混着一股学员们陌生的香味,林雪君却瞬间瞠大眼睛。

快步走进排队窗口,里面厨房里热腾腾的大锅中果然翻卷着辣椒,土金色的牛油被热水中的鼓泡冲成金色的浪,不停在锅内翻滚。早已下锅的牛肉丸和冻豆腐块不断被鼓泡推出水面,沾了油星后转瞬又沉入热汤中。

王建国按照林雪君之前跟他讲的流程往锅里洒干辣椒,又放入一小块冻成冰坨子的牛奶,接着才开始依次将不耐煮的白菜和其他蔬菜干儿丢入大锅。

在林雪君热切的目光注视下,王建国往大碗里蒯上一大勺芝麻酱,又倒入少量醋和酱油等作料,之后混入温水搅匀。

等蔬菜煮好了,大锅被搬到另一边小火的锅台上,王建国才将芝麻酱等调料倒入锅中搅拌。

“这是啥啊?”

“哇,也太香了。”

“有牛肉丸,还有牛肉渣渣,哇,还下了手擀面!”

“嘶……咋还没好呢?我口水都要流尽了了。”

大食堂窗口前的队伍已排成长龙,大家闻着味道,越发觉得饥饿难耐,探头探脑地着急。

林雪君回头笑着道:“这叫‘牛油牛奶辣味芝麻酱麻辣烫’,只有我们第七生产队大食堂有供应!”

“哇,那我要多买点吃!”其他生产队过来的学员们立即嚷嚷起来。

王建国一边盛饭菜入碗,一边探头大声喊:“每人定量,不能多买啊。”

立时引发一阵哀嚎:

“啊——”

“唉——”

虽然限量,但一大碗汤汤水水,怎么也够吃饱了——大不了多就几个馒头几碗饭嘛。

林雪君取了碗递给王建

国,他转头看一眼林雪君,笑着道:“昨天晚上辛苦了。”

谈话间,勺子用力下挖,满满一碗麻辣烫。香喷喷的食物在碗里冒出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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