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山陷落之后,北荒的寒风便毫无遮挡、长驱之下,席卷整个岐北道,那里一年比一年酷寒,原本还能勉强种些耐寒庄稼、放牧牛马,现如今,什么都干不了,一年足有十个月是大雪不止,另外两个月则是狂风冻雨,凡人已无法生存。

“原本设在岐北道的两个都护府都已经撤并,岐北的百姓也纷纷南下,如今十里荒原、不见人烟。”

“风雪已是难以应对,更可怕的是随着风雪,出现了一些……”

郑光欲言又止,双手紧紧交握,声音忽然压低:“……一些白色的东西,跟着北风一起南下,混到了河东道中。”

众人正坐在一间宽敞厅堂中,窗明几净,午后阳光堂堂洒了满屋,可是伴随着郑光的窃窃之声,见生却觉得好像有不知从哪儿来的寒气,一点一点顺着腿脚,爬上了脊背,再缓缓渗入到心里去。

不寒而栗。

若是岐北有异变,首先影响的,就是紧挨着岐北的玄都道和河东道。

郑光还在喃喃叙说:“玄都道有大昭寺和凌霄剑派拱卫,自然是妖邪不侵,但是河东道本就地广人稀、防务……十分有限,这些年怪事频生,如今河东道连接着岐北的狄城、莱城都已人去城空……”

啪!——

伴随着清脆的碰撞声,白惜光将茶杯放在桌上,开口道:“白祸之事早已有之,你且说这次的诏令,所为何事?”

“不错!记相大人高见!”门口走入一名胖大中年,身着官袍,腰间银銙玉带松松挂着,喘着粗气,边走边道:“子不语怪力乱神,皇恩浩荡、泽被四方,又有监天司诸位高人坐阵,管他什么妖魔怪物来了都得退散,您说我说的对么?”

此人正是随州太守吕献升,原本正在新纳的娇妾怀中懒洋洋晒着太阳,没想到有书吏急匆匆跑来,说是监天司河东道记相到了太守府中。他换好官服,紧赶慢赶冲回府衙,白腻腻的脖子上都盛满了汗,他一路谄笑着走到白惜光跟前坐下,太师椅在臃肿的身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转头对郑光便是一顿斥责:

“记相大人在此,自然洞若观火、明察秋毫,不过几个愚妇哭闹一番,何足挂齿的小事,也要劳累监天司诸位高人出马么?”他吹胡子瞪眼,“还不赶紧把诏令撤下去!”

“吕大人,整整三十六人不知所踪,牵连二十八户,老弱妇孺近百人,怎能算是小事!”郑光咬紧牙关,竟是毫不退让。

两人正在对峙,却又有皂吏来报:“大、大人,又有监天司高人门外求见。”

吕献生头脑“嗡”的一声,对眼前这个顽固不化的幕僚实在是恨极厌极,他细小的眼睛在面前两人脸上快速一扫,只见那个瞎子记相面无表情,他身后的青年脸上倒是闪过一丝诧异,于是眼珠一转,连声道:“快请、快请。”

皂吏一溜烟下去,很快又带了一人进来。

曲烛早已换下了无妄山的朱红弟子服,穿了件银丝滚边云锦短领窄袖长衫,脚上踏一双鹿皮六合靴,玉佩香囊,翡翠扳指在手上闪出莹润光泽,看上去像是个出门踏青野游的富贵公子。

他笑吟吟环视一圈,目光很快锁定坐在上首的吕献生:“大人,在下监天司庚卒曲烛,路过随州城,正看到有太守府黄字诏令,特来了解一二。”他看向瞎子和见生,眉头一挑,“哦,可是曲某来迟了,无妨,群策群力,曲某也一起听听。”

说完,也不用人招呼,自己在下首找了张凳子坐下,一手支在扶手上,斜斜托了腮,微笑着看向众人。

曲?

白惜光沉默片刻:“你是哪一道的司卒?”

曲烛目光在他腰间黑铁令牌一晃而过,拱手道:“回禀记相大人,在下是剑南道司卒,列位庚字十七。”

剑南道,又是曲姓。

白惜光转向郑光:“你且说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郑光定神,开始讲述:“各位,事情要从三个月前开始说起……”

见生的耳朵听着郑光说话,眼睛却像被什么牵着,总是要不自觉落到曲烛身上去。

太像了,真的太像了!

这人和当年聊城中的叫花子阿九实在太像了!

眉眼、脸型,还有那对酒窝,难道天下真有生得如此相像之人?可是看他行为举止,并不像是认识自己的样子。

他想起聊城那夜,冲天火光中漆黑妖魔蜒行而来,上面站着的,真的是阿九吗,还是不过自己濒死前的幻觉?

似是注意到他的目光,曲烛好奇地回望过来,见生连忙低头避开。

也许是自己认错了,此人就是路过的剑南道司卒,看到诏令,便想来分一杯羹。

但,万一自己没有认错……

他又想起在路上时,瞎子曾说过,有人驱使邪祟跟着自己,会是这个人么?

两人目光再度相遇,曲烛眨眨眼,红润的唇角扬起,露出和善中带着丝困惑的笑容。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无论如何,自己离远点就是了。

见生定定神,冷不防听到瞎子唤自己:“……苻见生。”他连忙站直,应道:“在。”

“噗。”

曲烛发出一声短促的笑,随即端起茶水喝了两口遮掩。

白惜光微妙地停顿一下,继续刚才的话:“……此番他会前往。”

想要成为监天司卒,第一次接令需要司中人代为作保,方才白惜光向随州府衙众人简单说明了见生的身份,众人一看是河东道记相亲自作保,心中虽然将信将疑,表面却都十分热情,对见生一番吹捧。

白惜光最不耐烦听这些,直接打断,对着见生问道:“你可有疑问?”

刚刚虽然心烦意乱,但是那郑光说的话见生也是认真听进去了。正如瞎子所言,白祸只是引子,这次发生的事,表面看上去与白祸并没有什么关系。

原本河东道有些往来岐北玄都的贸易,都是小本买卖,拿了此地的特产去彼地售卖,赚些微薄的利润,盖因白祸南下,南北行走的货商少了很多,但总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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