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琅和马南春都被带走,谢辛辛自己也是转眼就被带上了手枷。

她本还想着,待见过郭知州之后,事态尚有转圜的余地。可手枷上锁链的另一端握在捕头的手里,而捕头并没有将她带到公堂之上,却是将她一路带进了莲州府狱。

等到进了女监,牢房独有的灰霉味冲进她的鼻腔,她才真切意识到,这不是桩小事了。

“进去!”

衙吏不留情地将她往大牢中一扯。

谢辛辛踉跄两步,让自己站定:“大人……”

衙吏粗声粗气地打断:“别喊冤。来这儿的,没人不说自己是冤枉的,老实呆着。”

谢辛辛尽量低着声气:“大人,我并非要喊冤。只是向大人请教,说我勾结逆贼,不知这逆贼是谁?说我暗中进行违禁之事,可有证据?”

没想到衙吏连听也听得不耐烦起来:“我只负责抓人,你说这些,我听不懂。管你外头是什么身份,进了这里头,再多话,就得挨嘴巴,懂了么?……穆娘子,交给你了。”

被他叫做穆娘子的,是个一身精壮的女牢头。她接过那人手中的铁链,“走吧。比你先进来的那个姑娘,是叫茗琅来着吧?她可没你这么多话,别不知好歹。”

原来茗琅已经先被收押了。所幸没牵连到玉春楼,让她在这种局面下,还有挣扎的想头。

“哎!”谢辛辛有些着急,“我知各位大人办差辛苦,不愿为难,只求让我见一面知州郭大人,将案情陈清!”

霎时铁链划拉一声,她腕上一沉,紧接着被手枷上的链子带得往前摔去。

分明是穆娘子故意拉扯,带倒了她!

眼见着脸就要砸在地上,手却拷在木枷里,她情急之下拿手肘一撑地,肘上顿时一片火辣辣的疼,但好在没让自己脸着地。

衙吏见怪不怪,转身就走了。穆娘子冷冷道:“给你长个教训。记好,这大牢不是给你说理的地方。”

手肘擦破了皮,在这样阴湿的环境中实在很疼,看不清流血没有。谢辛辛左右看了一眼——隔着昏暗的光线,有女囚从栅门缝隙中窥视她。

她有些明白这是个什么地方了。若是在这里露怯,往后的日子或许要更难过。

于是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将破了皮的手臂藏进袖子里,轻声道:“知道了。”

什么劝说马南春啊、查清赵都云是不是火烧谢府的凶手啊,都且搁置了,先在这大牢里面生存下去,伺机待动是正经。

穆娘子轻车熟路地带她到女囚入狱身检的房间,给她松了手枷,“将衣服换了吧。”

她见房中一处捡漏的柜子,什么也没放,另有一个贴墙放的长条桌子,上面摆着一套粗布囚服,虽然扎满了线头,但还算干净,比她预想的好。

只是在这种阴湿地方却有一套干净衣服,怎么想怎么有些不自然。

穆娘子努努嘴:“脱下来扔柜子上,都是女人,不拘礼仪了吧。”

这房间四面无窗,只有一扇连通牢房的小门。谢辛辛往门外一望,无数双女囚的眼睛盯着她,还有吃吃的笑声。

但如今不是矫情的时候,她将囚服拿起来看了看,脑中还思量着对策。

穆娘子看着她,“脱呀,还不好意思呢?”

饶是谢辛辛这样心性坚毅的,到底还是女子,听了这种问话,脸上也僵住了。

穆娘子的声音很有中气,这么一声揶揄,闹得整间牢房传来笑声。

虽说是女囚狱,但有的女犯在这乌瘴之气待久了,日日被狱吏欺压,只盼着别人比自己更惨,心里才舒坦些,早已没了女娘之间的同理心。

不过穆娘子对发笑的女囚也没有好脸色,骂了两句脏话,替谢辛辛把门关上了。

穆娘子回过身来,将背整个压在门上,粗腰圆膀子的,将房门压得严实,目光沉郁地看着她。

谢辛辛心一紧,下意识拔下头上的金簪子握在手里。

“怎么?”穆娘子抡了抡肩,轻声讥嘲,“你要同我打?”

“大人说笑了。”谢辛辛客气地笑,握着簪子,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无论在外头是什么身份,在狱中还不是得仰仗您呢?怎会以下犯上?”

话虽这么说,她持簪走来的模样,分明带着戾气。

明知这女子无甚武力,仍是看得穆娘子喉头咽了咽,全身肌肉都绷紧了。

“我劝你……”

还未说完,穆娘子惊觉自己手中被塞了一长条冰凉的东西。

正是她方才拿着的金簪。

谢辛辛朝她甜甜一笑:“这种东西,我在里头用不上,不如请穆娘子替我保管。”

说是保管,但定然是没有取回的那一日的。

呵。穆娘子忍不住在心里嘲笑。

原来是自己的错觉。还以为玉春楼的小掌柜是个什么人物,不过是个出身好的小女伢,懂点贿赂人的小聪明罢了。

反正自己原本就不会为难她。于是穆娘子放松下来,从善如流地接过金簪,刚要说:“识趣便……”

谢辛辛却捏着簪子不让她抽走,冷不防拉近了二人的距离,和那穆娘子眼睛对着鼻子:

“大人就别跟我绕弯子了。”

眼前芙蓉花一般的面容陡然拉近——净白的面庞在跌倒时沾了一抹黑灰,却更透出一股逼人的美来。

穆娘子看得一怔,有些不自在:“你说什么?”

谢辛辛莞尔,反手将簪子插在了穆娘子的矮髻上。鎏金点翠的样式,落在穆娘子朴素的发式上显得很是突兀。

“大人,这间房有这样长的桌子,还有这十六格的顶箱柜,平日里应该不是单放一个人的衣服的吧?”

穆娘子还未听懂,只梗着脖子:“那是自然。”

谢辛辛点头,继续道:“此处虽有一扇单门,门上却无锁无鞘,还要娘子靠身体将它堵上。”

“看外面那些女囚的反应,她们应当是见惯了有人在此处脱换衣服的。”

“可见寻常囚犯进狱换囚衣的时候,并无需要关门的说法。”

“但这作为更衣的房间,没有窗户,再将门一关,就太合适做些什么了,哪怕囚犯暴起伤人,你一时也搬不来救兵。可你却不怕?为什么?为什么你觉得我不会伤你?”

“又为何今日我来,是单我一人?明明与我同时同地被抓捕的,还有另一个叫茗琅的姑娘。为何你们要多费一番功夫,先将她收押?”

“大人,您费了一番心思,先是当着众人的面刁难我,让狱中他人掉以轻心,再将我一人带到此地,关上门,究竟要对我说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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