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辛辛问穆娘子:

“何时庭审?”

穆娘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这罪名是云京颁下来的,哪怕庭审上申冤,也没人敢驳京中的意思。”

“这叫什么话……”茗琅听了,语气激动,“意思是我们连喊冤的机会也没有了?”

“也不用着急。”穆娘子道。

“京中的风向,还未可知。具体事宜,我虽懂得不多,只听郭大人说过,此时三司的参军大人都不敢轻举妄动。郭大人能为姑娘争取到最多七日的时间。”

紧接着好心嘱咐了一句:

“虽如此说,姑娘还是尽力自保。若暗通宗室、谋骗私财的罪名落实下来,没个二三十年可不好说。”

说完咔哒一声,牢门上的狗头锁落了下来。

谢辛辛深吸一口气,回头,和身边这两个人六目相对。

面面相觑一阵,边青昙率先笑着寒暄:“……来啦。”

谢辛辛:“‘来啦’?”

谢辛辛:“这是在大牢里打招呼的方式吗?和我们平常见面没什么不同呢。”

茗琅不禁噗嗤笑了,本来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各推了她们两人一把:“你们已经相熟到这个程度,在大牢中都有闲工夫拌嘴了?”

边青昙点头说是啊,谢辛辛却肃了脸色。

“倒不是相熟。”谢辛辛自己寻了个角落盘坐,“她为什么要毒害郭夫人,为什么会到这大牢里来自讨苦吃,这些缘由,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边青昙却挨着她坐下,将她的手肘放在自己膝上。

伤口被扯到,谢辛辛痛嘶一声。

“身上有伤,面对大夫就该乖一点。”边青昙这么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放轻了。

她不知从哪里寻来些灰白的土,涂抹在谢辛辛的伤口之上。

谢辛辛不知哪来的信任,没有躲,“这是什么?”

话音未落,一阵烧灼的疼从伤处燎开,痛得她呲牙咧嘴。

茗琅一急:“掌柜的,你忍一忍,这是艾灰,对伤口有好处。牢房里头没有好药,做艾灰的艾叶还是范医师偷偷带进来给青昙的。”

“范医师来过了?”谢辛辛疼得坐直了身子,却还不忘问,“你们也受伤了?”

“那倒没有。”边青昙料理着她的伤处,头也不抬地应道,“谁能似你那样倔?整个女监都知道你不听话被穆娘子甩在地上了。”

谢辛辛扁了扁嘴。

边青昙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对她道:“你知道吗,郭夫人如今精神衰惫,瘫痪在床,应是起不来了。”

谢辛辛没有答她,对她接下来的话有些预感。

边青昙道:“这病情,不觉得和宣王爷的一模一样么?”

谢辛辛知道她惯爱打谜语,敲了敲她:“你到这会子了,还装腔作势呐?”

把边青昙准备的话噎在了嗓子里。

边大夫一个不舒爽,又揸了一手心的艾灰抹在了谢辛辛手臂上,痛得病人倒吸一口凉气。

边青昙问:“在郭府,我给你的药丸呢?”

谢辛辛愣了愣:“那日回程路上不甚太平,我记得,那药盒子好像让宋嬷嬷收着了。”

边青昙猛地站起身来:“怎么到她手上了?那可是我特地留给你们的证据!”

“证据?”谢辛辛仰面看她,眼睛清澈地像两汪白水,是真真切切地没弄明白,“什么证据?”

边青昙急了:“赵世子毒瘫了他亲父王的证据啊!那药丸,和范守一送到宣王爷前头的,是一模一样的!我费尽心思给你留了一颗,就为了你和那个姓陆的小子和赵世子斗的时候,能派上用场。”

“现在你同我说,这药在宋嬷嬷手上?”

谢辛辛如雷轰顶,只能说:“我这就写信,劳穆娘子送出去,让宋嬷嬷好生保存……慢着,你说什么?”

范守一送到宣王爷前头的?

谢辛辛忽然反应过来,“你是说,宣王爷的身子,是范医师毒坏的?你一直知道?”

边青昙余气未消,不愿同她说话,可眼看着警惕的表情一寸寸爬上谢辛辛的脸,哪怕是她也有些心慌。

谢辛辛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若我没记错,据你所说,是自从你嫁给范医师之后,范医师才进宣王府做事的。”

“你一直知道范守一在替赵都云下毒,是不是?”

边青昙定了定神,重新挂上笑意,淡淡道:“是。”

“是,又如何?”

“我非但知道,还劝他听世子的话,乖乖地控制那老王爷的病情,让他病榻缠绵,求死不能。”

字语凉薄,冷彻心扉。

边青昙承认得爽快,令谢辛辛有些难以置信。她虽性子乖戾,但一举一动,收留刘宛、送她酢浆草、替她治病,却像纯善之人。

却和她夫君一同是毒害宣王爷和郭夫人的真凶。

茗琅也受震动,失声问她:“青昙,别告诉我你至今仍在替赵都云卖命。”

边青昙哼了一声,“替他卖命?”

“他要杀多少人,我都帮他杀,毒死一个宣王爷算什么?”

茗琅摇着她的肩膀,声音嘶哑:“为什么?!”

“青昙,为什么?你早就知道你爹娘是被他害的?你为什么还要替他做事,替他杀人!”

“呵……呵呵……”

边青昙笑了,在这样昏暗阴湿的牢房中,边青昙的眼睛像蛇一般生出狂热的光亮,“你以为我不想他死?!”

话语一转,又悠悠道,“可他不能早死。”

“他一条命,偿我爹娘两条,怎能让他死得太轻易呢?”

“这不仅是杀人,是弑父!不止是弑父,是谋害亲王宗师,是谋害皇帝的亲人!这得遭什么报应,这得是什么样的罪名啊,哈哈哈,哈哈……”

她咧开嘴轻笑出声,热气从她猩红的唇中化作白烟,宛若一条蛇信,挑衅地朝向上天的方向。

“是我!”她朝天大笑,“是我帮他犯下杀头的大罪!皇帝不会饶了他的!”

茗琅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青昙,你疯了。”

边青昙满不在乎:“我是疯了,疯得不轻。但若没有几个疯子,谁能斗倒堂堂的世子殿下?”

她忽然指向谢辛辛,“你家掌柜也是个疯的,你不知道吧?上回,她让我给宣王爷下死手。”

谢辛辛方才不忍见她疯状,早闭上了眼冥想,此时睁开眼睛看她,“那只是宋嬷嬷所托……”

“除了你,她还能托付谁?”边青昙指着谢辛辛笑,“除了你,谁还有这个胆子应下这种事?”

“承认吧,你也疯了。你也想杀了那个人,是吗?你也想杀了你的……”

边青昙凑到她耳边,红唇轻启:

“灭、门、仇、人。”

谢辛辛猛然一凛,眼风如刀,直直地落在边青昙身上。

“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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