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皓月千里（二十四）
人未至，声先闻。
朝天骄大步走来，迎上傅月影发亮的眼睛，她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杆，先是含笑对傅月影点点头，而后说道：
“我已走过一趟御风岛和烟都，月妹你尽管放手医治。”
玄冥氏追问：
“可是发生过什么变故？”
朝天骄道：
“你猜的不错。御风岛那边，一剑风徽同意了。但是烟都……烟都全境封闭，大宗师过世，其弟子西宫下落不明，目前烟都的主事人是宫字辈的凉守宫。”
众人一时默然。
凉守宫？
烟都之人，素未谋面之人。凉守宫的命星，在朝天骄将她的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出现在了傅月影的因果星图上。
傅月影能够感应到，一个新的因果链条悄然形成，自一团迷雾之中不断地延续却寻不到相识的开端。
……这又是哪个时间线上的自己钓到的鱼？
“很让人震惊对吧，我当时得知此事时也很震惊。”朝天骄看了一眼百里冰泓。
玄冥氏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道：
“凤座，有话不妨直说吧。”
朝天骄也不跟他客气，直言道：
“我找到了画像上的人，从他口中，我得知下令追杀仲王的幕后黑手正是大宗师。他一直在暗中布局，挑起正邪两方的斗争，而他本人早已投入了魔佛波旬的麾下。
据烟都之人的透露，大宗师一直有谋夺原生造化球、将一剑风徽引出御风岛的计划，冰楼的冰楼神弩也是他的目标之一。“
玄冥氏道：
“他是为了对付一剑风徽。目的是将我们逐一击破，坐收渔利。”
朝天骄道：
“没错。另外……战云界巨魔神失窃一事，主谋就是他。”
说完她将从烟都搜查出来的书信以及证物交给众人一观。
玄冥氏看过后，叹道：
“古陵逝烟之罪行，罄竹难书。战云界、冰楼、风岛之间，各有情谊。我本认为烟都也有同样的交情，但显然，大宗师他并不这么想。原来他一直认为四奇观中只有烟都能独大，只是他没有明显表现出来。”
意琦行握紧了拳头。
霜旒玥珂冷笑：“死得好。他是怎么死的？”
说到这里，朝天骄表情非常古怪：
“我亲眼看到了他的遗体，骨瘦如柴，肚大如鼓，似是死于……某种宗教邪术。”
“会是……”玄冥氏语意未尽。
朝天骄沉默了下来，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这不是暴雨心奴的作风。
其实在看到古陵逝烟的遗体时，她也有一瞬间想到了。
但在她将古陵逝烟的罪行和死讯告知一剑风徽后，提到现场似有邪术的痕迹时，杜舞雩很明确的告诉她，不是，暴雨心奴仍在被看押中。
与其说是暴雨心奴的游戏之作，不如说……凶手极有可能是一名女子。
这是朝天骄再次暗访烟都治下的疆土后得出的结论，也是同样身为女子的朝天骄，从女性思维角度分析，所得出的结论。
很多事未能亲眼所见，便无法抵达认知。
在烟都，只有成为宦官才能受到栽培。
烟都鄙视女性，只将女性视为繁殖的工具，认为女性是污秽贱鄙的，他们认为上天赐予女性唯一的优点与天赋，即是繁殖。
若不是亲眼所见那些数不尽的无名坟墓，还有那些死于生产的女人，朝天骄无法想象，生在烟都的女人究竟被压迫到了何种境地。
与全民皆兵、强者为尊的战云界不同，古陵逝烟垄断了所有资源，这里是他的一言堂，所有人都要遵从他的意愿，所有人都要服从他。
他说女人是最卑贱的动物，那么所有人都要迎合他的思想。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烟都的女人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一生无人爱她，一步步走向悲惨，一步步走向死亡。
她们从十一二岁开始就要接受传宗接代的任务，一直生孩子，直到死去，很多女子到了十五六岁后就会因为生育过度，加上生存环境的恶劣而死去。这正是烟都女人过去真实生活的缩影。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没有拒绝的权力，她们只能无奈的接受。顺从，忍耐，也不过是多活上几年，苟活于世罢了。
不然还能如何呢？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啊。
这些长期处于失权的女性，完全不知道自己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该怎样生活。
在烟都制度下的女人，没有自己的家，没有财产，没有继承权，也没有自己的亲人。女性自发的天性受到了束缚，失去了本心与柔韧的生命力。
羡慕男性，渴望成为男性，想要靠近男性，获得男性的认可，成为他们的附庸，获取他们的施舍，服从甚而盲目崇拜者不在少数。
正如她们不知道，有没有人爱其实并不重要，真正能够改变自己命运的，是权力。
是她们生来就被剥夺的权力！
只要她们仍旧处于失权的位置，悲惨的命运就会不断的轮回，永无止境。
然而最凄凉的是，由于信息不对称或者教育水平受限，越是权力低下的人，越是难以看清自己的处境。
烟都的女性为何总是遭受不公？
建立这个畸形政权的人，古陵逝烟，他真的鄙夷女性吗？不，他是嫉妒。
没错，嫉妒女人。
初听或许有些不可思议，甚至是荒谬，但在傅月影看来，古陵逝烟就是在嫉妒女人。
人最在意什么，什么就是弱点。
古陵逝烟口口声声说女人唯一的价值在于生育能力，他的以阉领政，抛弃俗世性别之见……
诸如此类的话语，傅月影听了只觉得可笑。
众人崇仰的大宗师？创立烟都偌大基业与传统之人？
祂只看到一个不惜把一切女性特征投射到男人身上的权力怪物！
为什么这么说呢？
概因祂看问题的角度，向来与所有人都不一样。
无论祂的外貌、身份如何变化，那只不过是一层表象。准确的说，祂既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用堕神、魔神、神话生物、胚胎果实之类的概念来形容祂也是贴切的。
世间的男男女女只是工具，祂不在意。
就连天命者也是。
一旦剥去天命者这层光鲜的外衣，在祂眼中与普通人也没什么两样。
或许是和域外邪神混久了，祂也不可避免的染上了来自高维者的冷漠与傲慢。用屠龙少年终成恶龙来形容祂真是再恰当不过了。
所以天命者们以为的、得到的偏爱，不过是有意而为之的演技。
但要说这世上就没有能让祂放在平等的位置上看待的人吗？
也不是，只是还没有遇到。任何人都会有偏好，祂也不例外。
首先，这个人必须是一个很有价值的天命者，这是能够进入傅月影视线的先决条件。
其次，她是一位真正的母亲、伟大而杰出的领袖。
只要达到这两点就足以让祂另眼相待了。
至于为什么会是这两点，就要从祂的出身说起了。
在扶光氏诞生的久远时代，在远古的歌谣中，万物都源于母亲丰富慷慨的身体。世上的一切光荣和骄傲都来自母亲。
母亲具有强大的创造力和至高无上的权力，是母亲孕育滋养了一切生命。花草树木、动物和人类都出自母亲的产道，而在生命的尽头，母亲又将所有的一切收回她宜居的子宫。
混乱邪恶阵营的傅月影至今仍旧保留对生命的一点尊重，源于祂的灵魂本质上，残留着上古时代原住民对于“母亲”的崇拜和敬畏。
母亲是生命之本，是万物之源。
古陵逝烟为了让他自己能取代过去母亲赋予生命的地位，想方设法通过各种方式来证明自己也有“生产”的能力，比如通过语言、思想、造神来生产，并且通过对女人施以各方面的限制来试图打败她们。
通过男女角色的颠倒，他名正言顺地成为了主宰者。
把本来没有生育能力的男性看做是能传承血脉的“香火”，是生育的主体，而女性则被降格为生育工具。
烟都女人所生的孩子都会经历严格的训练，成为支持烟都政权的中坚力量。在适当的时机，这些孩子都会遭受阉割成为宦官，成为对世间怀着怨恨的魔鬼。
他们经历无比黑暗的教导，被灌输当权者的阴暗思想，他们肆无忌惮地享受烟都体系给他们带来的特权待遇，在这个过程中被烟都同化。
亭字辈，宫字辈……他们一步步往上爬，他们什么都需要，力量、权利、财富、利益才是他们毕生所追求，也是最为依赖的东西。
只要不断地追求特权，享受到特权带来的好处，最后都会视古陵逝烟为支持他们活下去的信仰。
如同西宫吊影试图劝说宫无后放下仇恨接受古陵逝烟，长期以来，他一直在古陵逝烟宫无后师徒二人之间居中调和。
他的所作所为看似很感人，然而他所有的委曲求全，于宫无后而言，实则却最是冷酷无情。
西宫吊影的世界只有古陵逝烟，古陵逝烟的意志就是他的意志。
但宫无后不是，他是烟都的异类。
失去记忆之前，他是得到过父爱的孩子，他的人格有相对健全的基础。
来到烟都之后，他被侍女水萤儿温柔又坚韧的天性所打动，心生向往。
失忆是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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