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皓月千里(二十五)
关于傅月影对古陵逝烟的另类解读,朝天骄无从得知。但朝天骄作为一界领导人,她知道一昧压迫的政策是行不通的。
一个极度残暴的国度,终将走向灭亡。
参加古陵逝烟的吊唁仪式时,连她这个外人身处其中,都能感受到表面欣欣向荣的粉饰之下,各派势力暗流涌动。
可见内部矛盾已经越演越烈,一触即发。
不过短短几日之内,烟都已经有了失控的迹象,内部迅速恶化。事情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各派代表根本没有办法坐下来谈和。
所有人都已经杀红了眼。
烟都政权,早已名存实亡。
大宗师死后,其门下弟子接连身亡,死伤惨重,死状诡异,甚至还有尚存活于世的烟都弟子出现了和大宗师同样的身体症状。四肢干瘦,通常只有肚皮仿佛充满了气般高高的涨起来。
朝天骄发现这些弟子的共同点就是,他们都出席过葬礼。
这些人的肚子里似乎有东西在动,许许多多的东西隔着一层肚皮,像是触须,又好像是某种卵,以无法言说的姿态扭动着,同时在跳动……如同胎动。
于是朝天骄去查探其他出现异状的阉人,他们竟无一人幸免。
女子怀胎要十月,而他们只需十个时辰就够了。随着腹部胀大起来,体弱者出现走路速度迟缓、无法行走的症状,更有甚者坚持不住就直接死了。
这个过程会死掉一半的人。
而侥幸生存下来的人也不会得到善终。
暮色如熟透的蛹皮般从天边慢慢褪去,朝天骄清晰的听见皮肉发出撕裂的声音。
这种断裂的声音是一种清脆、短促的响声,类似于绳子崩断的声音。他们就像聚集在一起繁殖的动物,几十、几百个密集地聚集在一起。
有小人在哇哇哭喊,声音的来源竟然是他们的腹内,多数人的肚皮在膨胀到极点时,开始一点点的泄了气,渐渐变小,像倒空了粮食的麻袋,慢慢干瘪下去。
而少数人的肚子则开始无限制的膨胀。
哇哇哭喊的声音依旧回荡在她的耳边,伴着喷出的鲜红血液,他们终于惊恐地、忍不住凄厉地放声尖叫痛呼起来。
宦官们发出的嚎叫声让朝天骄听了都头皮发麻。
随后这些人把头垂了下来,开裂的嘴角咧到了眼角。他们的眼睛倏然瞪得跟铜铃一般大,瞳孔骤然紧缩,身体猛地一个颤栗,抽搐的表情由极度恐惧转化为极度的扭曲。
腹部仍在蠕动变幻,嘴巴张大如同头颅的大小,很是狰狞,犹如一个小型黑洞,哭声从里面传了出来,越来越响。他们的眼眶近乎眦裂,眼珠在有限的空间里挣扎着破茧。
耳边突然有虫子扇翅膀的嗡嗡声,又像是虫群摩擦翅膀,集体发出有规律的沙沙声。
他们口中发出的声音绝非在人类能发出的的范畴之内。
朝天骄听到了振翅声,嗡营声,咀嚼声……仿佛钻入她的耳洞里抓挠啃噬。
好像越来越多了,此起彼伏。
当她惊醒时,发现她的身体正在往外跑!
朝天骄思索再三决定返回查探。
她诧异的看到,他们的身形恢复了原样,他们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正常生活。
如同一具具行为怪异的行尸走肉,他们的脸上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疯狂与热情,用嘶哑的声音发出瘆人的狂笑。
只有他们发狂般抖动的四肢,如桦树皮般豪无血色的惨白面孔,松垮的肚皮,肿胀或僵硬的关节,以及一滩滩的脓血与细碎的血肉,证明刚才发生过的事情不是一场恶梦。
还有好几具肚皮爆炸的尸体堆在地上,可以看到紫黑色的皮肤爆出的青筋,随着皮肤裂开,内脏哗啦啦的流出来,一阵腐败的恶臭气味瞬间弥散开。他们的身体里拖出了长长的卷须,像生长在体内的毛发被尽数拉了出来,和碎肉油脂掺杂在一起。
这不能称之为诞生,因为没有生命来过。
就连功体强健者也无法幸免,甚至因为他们身体健康,他们的肚子在干瘪之后会迅速的、毫无限制的膨胀起来。
在这个可怕的循环中,所有人日复一日去做相同的事情,聚集在一起,孵化未知之物,一再重复痛苦的经历。
所有人着了魔,最后他们无一例外的,面带微笑停止了呼吸。
又或者说,已经丧失了自我意识的他们,如何获知自己身上发生过的异状呢?
他们的存在只是维持生命,只保留了原有的本能,生命的质量已经丧失,没有意义。他们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也仅仅是不完全的家禽而已。生存依靠的不再是自己,而是自身之外的某种诡异力量。
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现象,这实在是太过恐怖了。
目睹这一切的朝天骄脸色霎时剧变,只觉得浑身发凉、汗毛冷竖。
烟都,与其说是大宗师口中抛弃俗世的圣地,不如说是人间炼狱。
朝天骄在神智恍惚间,看到了这片土地冒出了许许多多的白雾。白雾中不断出现着人影,那些人影翻腾,并不清晰,但朝天骄莫名觉得那是死去女人的魂魄。
身后没有灯火,身前白雾茫茫。一个个漂浮在空中无可倚靠的幽灵,无助的摇曳,像白绫缠裹住的一束河流,她们的泪水就潜藏在某个奔涌的时刻。
朝天骄在冷风中独自站了很久,很久。
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直到她看见冷窗功名起火了。火势以一种超出常理的恐怖速度迅速蔓延至烟都全境。
这场大火从黄昏烧到黎明,山河在她的眼前缓缓倾覆。
就连脚下这片土地在她的眼中也仿佛异化成一张噬人的巨口,冒着噬人的烈焰和腾腾的热气想要把每个人都吞噬咬碎。
就像熔炉。
不管什么样的人走入这座熔炉里,都会被熔炉吞噬,然后成为熔炉需要的人。
“凤座?”
朝天骄回过神,只道:
“我至今仍未有任何线索。”
她绝口不提自己的猜测,而是选择性的告知了一部分事实,七分真三分假足够混淆视听。
只要她不说,未必会有人追查到烟都。
就算追查下去……怎么查呢?
一把大火,烧尽了整个烟都。烧得一干二净了,又要怎么去追查大火掩埋下的真相呢?
那位冷眼旁观烟都内乱的最后一任主事人……
这一切是否在你的预料之中呢?
想到凉守宫,朝天骄亦是百感交集,心头这杆秤左右摇摆。
她很肯定自己出现在大宗师的追悼仪式上的那一刻,是他们没有预料到的变数,也能感觉到自己的出现似乎是打乱了凉守宫的某种安排。但他并没有表露出任何的不悦,反而十分热情。
至少凉守宫接待她这个不速之客,远比操办古陵逝烟的葬礼上心多了。
大宗师出殡被丢在一边不管,反而热情的招待自己吃席。人活久了真是什么都能见到,朝天骄也没想到她竟然吃上了古陵逝烟的席。
凉守宫亲自斟酒,朝天骄问什么凉守宫答什么,还吩咐属下表演节目给她看……这个宦官对自己的态度,还有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一种让朝天骄说不上来的违和感。明明是一个宦官,她却从凉守宫的身上看到了一点故人的影子。
这让朝天骄不由自主的心软了下来。
硬要形容的话,有点像月妹……
这个念头一经出现,瞬间占据了她的脑海,这让朝天骄对凉守宫的怀疑愈发加深了。
实在是荒谬至极!宦官怎会懂得女子之间惺惺相惜的真情?
朝天骄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她怎么能对一个烟都规则体系下的既得利益者产生移情呢?这对月妹是何等的亵渎和背叛!就连现在脑海里的这种想法都是在玷污纯洁的友谊!
凉守宫这个人不对劲!
朝天骄说不上来,总之就是感觉怪怪的。
罢了罢了,总归大宗师一死,无人再听他的指使去谋害仲王.烟都灭亡,也不会再有人受其所害了。
这世上最可怕的,并不是作恶的人与行恶的事,而是行恶之后却无处伸张。
既然她过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那就一直坐视不理吧。朝天骄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根本谈不上匡扶正义,她只是情不自禁地偏向弱势的一方。
是人就会有偏向,朝天骄也不例外。
烟都女子多薄命。
她们遭受如此残忍的命运,生前到底经受了多少煎熬?
宦官的下场固然凄惨,却也是罪有应得。
朝天骄可怜这些苦命的女人。
总归主谋已经找到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除此之外,有一件事朝天骄怎么也想不明白。
就算不便插手烟都内政,过去她也曾听说过烟都的传统,毕竟四奇观曾经那么熟悉彼此,古陵逝烟那老贼成天把看不起女人、只看得起强者挂在嘴边了。
为什么过去的她,会对此无动于衷呢?
她是古陵老贼嘴里唯一例外的当世强者,可她也是女人。朝天骄能够胜过所有战云界男儿坐上领导人的位置,但她从不认为自己就因此变性成为男人了。
她口口声声听着古陵老贼贬低女人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她自己也是女人吗?
成为这老贼口中的例外,难道她还要为此沾沾自喜不成?
身为一境领导者,她的喜怒哀乐往往不是最重要的。为了战云界的利益,有时候需要和观点不同的人一起共事,这点朝天骄可以接受,也是一直这么做的。
但是她过去居然真的把古陵老贼引为同盟至交?
她走火入魔了吗?
朝天骄忽然间觉得,这个世界好不真实,这是一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奇怪感觉。
她看周围一切都不真实,她甚至觉得自己也好不真实。
眼前的画面开始出现闪烁,黑色或灰色的虫点、蜘蛛网、漂浮的斜线或线头遍布她的视野,这些怪异的形状和线条还会四处移动。她只能依稀看到他们的嘴巴在张张合合,就像黑白色调的皮影在隔亮布上进行表演。
听不见,听不见他们在讲什么。
眼睛也越发模糊了。
朝天骄的内心一阵战栗,有些着急地挥了挥手,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一阵无缘无故的灼咬感突然出现,手像火烧一样,过一会儿指尖又能动了,她的手指头莫名其妙的自己跳动了起来。
似乎是碰到了什么东西。
明明没有什么实质的触感,却觉得手穿过了某种浓稠冰凉的毛绒异物。
她的头一阵阵的隐隐作痛,脑子里仿佛有无数只虫子在爬,拱动一样。无尽的黑潮涌向她,涌进她的喉咙,原来是线,游离在空中的扭曲黑线勒住了她喉咙,让她无法发声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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