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又是食盒?”

柳梢梢早晨推开门,便在脚边又瞧见了那精致漂亮的棕红色雕花盒子。

已经连送了好几餐。

一开始,她十分谨慎,到后来,食盒里的东西总是飘出香味,柳梢梢忍不住,抬起盖子小心翼翼瞧了一眼。

都是山下才会有的吃食。

每次送来时都是热腾腾的,显然费了心思。

可究竟是谁送的呢?

柳梢梢环顾四周,静悄悄的,甚至连日光也没冒出头,暗沉沉的天空偶尔飞过几只鸟儿。

院门口的那颗参天大树屹然耸立。

她迟疑地抱起食盒,等了一小会儿。不知为何风又起,食盒里浓郁的香气又飘在她鼻尖。

柳梢梢吸了吸鼻子,微翘小巧的睫毛都透着开心的滋味,随后心满意足地合上了门。

院内,大树上,树叶微动,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柳梢梢开始对送东西的人感到好奇。

难不成是之前给宋凌玉送早膳,他为了不欠人情,给她回赠的?

……这些都是凭空猜测,要是她不找出是谁送的,吃下那些东西总觉得怪怪的。

所以,她中午路过厨房的时候,特意去问有没有人见过使用这款食盒的弟子。

可惜一无所获。

柳梢梢想着,无论是谁送她东西,总不能一直白吃人家的。

一大早,柳梢梢正准备抱着剑,去剑堂听长老的课。

正在此时,门口传来一阵木盒落地的声音。

她想也没想,连耳环都只戴了一边,匆匆推门望去。

少年还没来得及上树。

柳梢梢手心里还紧紧攥了另一颗耳坠,手心被刺得生疼。

“怎么是你……”

说实话,柳梢梢的确被吓了一跳。

日日夜夜给他送饭的不是旁人,竟是烦她厌她最深的人。

他不是嫌弃她,讨厌她,厌恶她,怎还会给她送吃的?

秦景淮这是转性了吗……?

经历了这么一茬,本鲜少碰面的少年,也不知怎么地一连撞上好几面。

去食堂的时候,座位满当当的,也是出了奇,就她身边还有空位子,少年端着盘子,明明看见了自己身边的空位,他扭头就走。

去训练场的路上,秦景淮和他的几个好友迎面走来,然后突兀地,拽着他的朋友偏离他既定的方向。

有好几次她想上前问上一问,还没近他身就被躲开了。

或许是少年清高自傲,头一次被撞破此事,还在耿耿于怀。

柳梢梢整日训练本就累得很,每次回房间后倒头就睡,她想着要是有机会,下次再还礼吧。

她翻了个身,上次她翻仓房的时候似乎瞧见有对精致的娃娃瓷人,看上去同他倒是挺像的,等有空再去翻出来罢。

这一夜,柳梢梢头一回做了好梦。

她梦见秦景淮收下她的礼物,他们的关系也渐渐好转,没有当初的针锋相对,没有下山后的你死我活。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进行。

她不会死于魔潮涌动的妖穴,宋凌玉不会想要置她与死地,她会和主角团们好好经历那些情节,成为朋友,最后还可以高兴地挥挥手,同他们告别,平安回家。

梦中的柳梢梢弯了弯嘴角,笑得甜甜的。

*

训练场。

几近眩晕的日头下,密密麻麻的弟子挥舞木剑,姿态潇洒,行云流水。

“行了,休息吧。”

高台上,长老放话。

众弟子松了口气,三三两两,抱着水壶,就地而席。

秦景淮听着身旁世家弟子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山下哪一家铺子的糕点最好吃,饮品最甜最爽口。

他支着下巴,眺望远方。

日光照得晃眼。

他眯着眼睛,寻了棵最大的树,颇为自在地倚着。

御风被他随手放在树边,宝蓝色的穗子被风吹起,轻盈得像在跳舞。

密仄树影投落,风拂过,光斑打在少年清秀张扬的额间。

少年闭目养神,看上去比平常安静不少。

柳梢梢站在不远处,看了看掌心的一对瓷娃娃,铺上防撞的干花干草,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放进木盒。

精致的锦盒内,各种花草点缀。

那时候可没有什么干花干草,柳梢梢天生热爱手工,为此她抽出宝贵的修炼时间,翻阅子集,失败了许多次,这才成功。

她深吸一口气,缓步向前。

*

面上和煦的日光被遮了七八分,秦景淮似有所感睁开眼睛。

少年生了一双极为好看的眉眼,眉目含情。不知是不是在冰天雪地长大的缘故,肤色也比常人要白皙得多。

虽说训练场上要求弟子着装一致,穿上统一道袍,也没将他这副精雕细琢的气质遮掩几分。

柳梢梢把它归因于少年太爱打扮,浑身异域风格的元素,自是会显得与众不同些。

比如他发尾的几圈银环,耳垂上的黑曜石,五光十色的配饰。

之前倒是没怎么注意,现在想来毕竟是书中男三,容貌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何事?”

面前的少年神情似是有些意外,他斜斜地睨了一眼,故作镇定道。

“这个给你。”

秦景淮狐疑地扫了一眼她手中的锦盒。

见少年面色警惕,不肯收,柳梢梢忙打开盒子。

“不是捉弄你的东西。”

秦景淮瞧见盒内安安静静地躺着两只瓷娃娃,憨态可掬,分为男女小童。

照他平时的眼光,应是会喜欢的那类摆饰。

她将手心的锦盒恭恭敬敬地呈在他面前,有些犹豫:“这个送你,我挑选了好久,也不知你是否喜欢……”

少女声音不大,在这嘈杂的道场,甚至有些小得可怜。

但他一字一句,听得分明。

秦景淮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场地内,三三两两弟子在旁瞎起哄。

“柳大小姐真是转了性子,食盒锦盒轮番送了个遍啊。”

“前些日子追那宋剑修追得紧,今儿个怎么又换了个目标?”

柳梢梢好半晌,憋红了脸怒斥道:“……你们休要胡说!”

“危言耸听,你别听他们胡说,我找宋师弟,是为了练习剑法,而我找你,是为了——”

“闭嘴。”

少年腾得站起。

柳梢梢一时怔愣。

弟子不敢过于嚣张,只是话里话外的嘲讽几句,扭头对秦景淮道:“秦道友不会真愿意当这冤大头吧?”

他贱兮兮地凑了过去,瞧见锦盒的东西,阴阳怪气道:“这么旧,也不知是不是宋剑友不要的东西,就丢到你这儿来了。”

“你、你胡说!”

柳梢梢是从仓房里翻出来的,语气难免心虚。但要是说这瓷娃娃是别人送剩下来的,她可不认!

另一边,同秦景淮交好的几个弟子也循着声源过来了,领头的那名少年还不明所以,茫然问:“阿淮,你在这儿做些什么?”

唇红齿白的少年一言不发,脸色青白。

那样的传闻,他自是听说过的。

说柳大小姐摔下山崖,一夜转性,自降身份,整日眼巴巴给那剑门那小子送糕点。

不知什么时候,已有不少弟子围了过来。

柳梢梢气愤地瞪了那瞎传流言的弟子一眼,怒火中烧道:“咱们别管他。”

她作势想把锦盒往少年的手边送,可少年却迟迟不接。

心中隐隐生出强烈的不安。

柳梢梢这才迟钝抬头。

少年似乎从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话。

这副神情……该不会真相信了吧?

柳梢梢忽地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少年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盯着那枚眼熟至极的锦盒,突然笑了。

“秦、秦师兄你是知道的,我受伤严重……若是再不抓紧修习,就不能下山了……”

少女还在焦头烂额地解释着。

她不知道,那枚锦盒,秦景淮是见过的。

那里面的瓷娃娃,他更是眼熟至极。

秦景淮冷冷地回望她。

把别人不要的东西送给他,当他是乞丐么?!

“哐当!”

锦盒被骤然掀翻,碎瓷落了一地。

少年视线扫过周围,不知何时聚拢了这么多弟子。

那张精致漂亮的面容似是停顿一下,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冷冰冰道:“别自作多情,要不是因为师父,谁会愿意给你送点心?”

交好的弟子自是知道少年的心思,拉着少年的袖口想要阻止,可实在来不及,看了看地上粉碎的一滩,又慌张地望向柳梢梢。

完了,又要吵起来了。

弟子急得焦头烂额,却只能无动于衷地看着,扯扯秦景淮衣角示意他别太过分。

这个举动似乎给了少年台阶下,他姿态舒展地拂了拂宗袍,等着面前之人的反击。

可是没有。

四周的空气冷的像冰。

少女茫然地立在那里,游离般盯着那滩支离破碎的瓷器,似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柳道友,你别生气,阿淮他……不是故意的……”

秦景淮的好友讷讷开口,可事发突然,也不知如何安慰是好。

众人围着,噤若寒蝉,也不敢随意走动,生怕哪句话惹恼了面前的小霸王,引火上身。

人人皆知柳梢梢的性子,睚眦必报,别人让她难堪,她必会当场奉还。

可奇怪的是,少女愣了许久,像是才回过神来。

“是我思虑不周,我……下次再换个像样的礼物。”

说罢,便缓缓蹲下,将那些残渣一片一片清理干净。

见那向来泼辣无礼的少女破天荒地没有追究,调和的弟子见状,连忙俯身帮着一块儿捡。

与往常不同的声线,泛着红的眼眶,微翘小巧的睫毛上还沾着点水珠子。

秦景淮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

他强撑面上的从容不迫,轻松散漫地倚着树,冷眼旁观:“再有半个月就是试炼,到时候输了可别哭鼻子。”

少女没有搭理他,秦景淮心中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丝丝缕缕的,有些麻,又有些痛,像钝刀割肉般。

他盯着少女一言不发地收拾着,干花干草散了一地,上面似乎还能瞧见若有似无的血痕。

他动了动僵硬的指尖,似乎想要做什么。

他看见一旁看戏的弟子,又看见好友朝他劝诫的目光。

秦景淮默默握紧拳头,拨开那群人,连头也没回。

尽管早上发生了那样的事,柳梢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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