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宫的高耸红墙映着纯白色的雪地和暗灰色的天空,显得无比凄冷。姜清窈一个晃神,思绪飘飘荡荡,忆起了多年前的事情。
八岁那年,她随母亲入宫赴中秋宫宴。宫宴分为内外两宴。她随母亲参加的是由姑母主持的内宴席,只有后宫妃嫔和世家女眷。
秋妃那日似乎有些微恙,面色不甚好,却依然强撑着坐在宴席上。她淡施粉黛,却愈发显得纤弱柔婉,如弱柳扶风。幼小的姜清窈从母亲身畔悄悄看过去,只觉得这位娘娘生得当真是极美,让人格外怜惜她。
宴席上,众人举杯共饮,很是热闹。待宴席末了,皇帝才姗姗来迟。
他一来,便吩咐在御座之畔为秋妃设座,容她与皇后共同坐在自己身侧。在场不少人面上有些不平,却无人敢多言。
秋妃面上带着淡淡的嫣红,似乎是被酒气熏染,愈发显得娇美动人。姜清窈从下首看过去,见皇帝与她亲昵耳语,竟对其他妃嫔视而不见。
姜清窈看了半晌,便将心思投向了面前的食物上。待宴席散去,皇帝亲自送秋妃回宫,皇后便留了她与母亲说话。
永安宫内,姜清窈靠在母亲身边,颇有些昏昏欲睡,只依稀听见姑母感慨,秋妃虽受宠,却仍恪守规矩,恭谨敬重,是个很知礼的妃子。
说了会闲话后,她听见姑母道:“嫂嫂,先前我与你说的事情,你意下如何?”
母亲犹豫了一下道:“娘娘是打算让窈窈入宫与二公主一道念书?”
姑母道:“公主虽不比皇子能够建功立业,却也不可无甚才学。本朝旧制,公主五岁便可入萤雪殿念书,只是那时阿瑶养在母后身边,母后疼爱她,便由着她玩了一阵子,断断续续念了几本书。如今陛下的意思是,须得好好将功课学下去,不可再如从前那般敷衍。”
“窈窈比阿瑶小了几个月,却也还是同岁,我想着两个小姑娘一道念书,彼此也有个照应,岂不是更好?萤雪殿的师父皆是朝中大儒和女官,你尽可放心。”
母亲沉吟片刻,道:“娘娘思虑周全,便这样吧。”
于是自那之后,姜清窈便奉旨入宫,每日在萤雪殿念书上学。
第一次见到谢怀琤,是在某日下学后。夫子走后,谢瑶音直嚷嚷着困,便趴在桌上睡了过去。跟着她的宫女知道二公主歇息时一向不准人干涉,否则便会发脾气,因此不敢惊扰,只能静静候在一旁。
姜清窈不好抛下她先行离开,索性暂留在了萤雪殿,把课上夫子讲解的文章翻了出来温习一番。
书上的墨字盯久了,她觉得眼眶发酸,便合上书步出了屋舍,在廊下仰头看着天色。
过了中秋,秋意日益深浓。院中的高大树木也落起了枯黄的树叶,其中一片恰好飘落在她脚边。
姜清窈弯腰捡起,发觉那片树叶的脉络格外特别,纤细曲折如同一幅简单的画。她一时间来了兴趣,便专心地看了起来。
不知看了多久,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少年人的叹。循声望去,在她们上学的屋舍之侧,还有一间宽敞阔大的屋子。
她知道,那儿是皇子们念书的地方。只是令她意外的是,此刻,窗子后正坐着一个少年。他执书静看,似乎正沉浸其中,因而才会发出叹息。
许是感受到了姜清窈的目光,少年抬头看了过来。那双墨黑的眼睛透着深邃的光,略带一丝好奇地看向她。
姜清窈一时间有些紧张,想说些什么,却涩在了喉咙里。好在少年并未多言,很快便收回了目光,继续看起了书。
她手中还捏着那片树叶,却忍不住打量着他。少年侧脸俊秀,嘴唇轻抿,看书时神情专注,脊背挺得笔直。
姜清窈正站在窗边,便顺势低头去看了眼他正在看的书,根据自己有限的学识认出那是篇讲解治国理政之策的文章,她们身为女孩儿家,自然是不学的。
正因如此,她有些好奇,便顺着语句一字字读了下来,只觉得有些句意晦涩难懂,一时间有些茫然。
眼看她的目光已经逡巡到了这一页最末,少年却没有翻页的意思。姜清窈正要收回目光,却见少年骤然抬眼,微微仰头看向自己。
那双眼睛清亮明朗,与这殿外萧瑟的秋意全然不同。她从他眼睛看到了蓬勃的生命力和仿若春日新叶的青葱翠意,隐含着少年人的意气。
他唇角轻轻扬了扬,说道:“我见过你。”
“母后的侄女,二妹妹的表妹。”他稍稍侧了侧脑袋,望着她道。
姜清窈愣怔了片刻,随即一笑:“是,五殿下。”
飒飒秋风之中,两个孩子相视一笑,明白了从此之后自己又会多出一位玩伴。
她在宫中断断续续待到了十三岁。那几年内皇子公主不多,除了谢瑶音是她最亲密的好友,与她同龄的皇子便只有谢怀琤了。他们曾一起临摹古帖,一起相□□评彼此的书法。
永安宫那座名为枕月堂的偏殿,其名便是出自姜清窈与谢怀琤。
那时两人为了给这偏殿取了名字,合力翻了不少诗书,最后一起拟了这个名字,也得到了皇后的认可。就连那匾额上的字,两人也各写了一张。
姜清窈记得当时谢怀琤看了自己的字后,笑着认输:“还是姜家妹妹的字更胜一筹。”于是,她的字便张贴在了殿门之上,直至今日。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那时的他们又怎会想到,不过短短几年,人的命数便会出现如此天翻地覆的改变。
那个嘴角总是蕴着笑意与勃勃生机的少年,就这样被尘封在了彻骨无边的冷寂之中,变得灰暗落魄,面目全非。
......
“窈窈?窈窈?”谢瑶音的声音让姜清窈从无边无际的回忆中醒神。无忧无虑的年少时光尽数褪去,眼前再度出现了漫天飞雪与这冷宫般的宫殿。
她身子轻微一颤,原本游离的目光缓缓聚焦,定格在了长信宫的殿门之上。
“窈窈,”谢瑶音面色严肃,“无父皇的旨意,你断不能随意去见五皇兄,否则他一定会迁怒于你的。”
姜清窈默了默,意识到自己这个打算有多么冲动。兴许是今日所见之事令她格外伤怀,便一时间冲口而出了这句话。她轻声道:“是我失言了。”
福满亦勉强挤出笑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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