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虽已立春,但晨起凉意正浓,卯时过后,雾气才散,平凉侯府的园子里新移栽了一批树苗,听说是江南水乡运过来的名贵品种,一株就得一贯钱!

崇和院内。

老太太蒋氏坐在一张垫了月华纹软垫的金丝楠木太师椅上,手上端着个茶杯轻轻拨动着里头的茶叶,面色多有不悦。

“一天天的摆弄些个花草,费那些个钱就图看个新鲜?”

屋里头的丫鬟不敢言语,老太太这话一听就是在说太太的。

一旁的钱妈妈笑着上前说和:“老太太置这些气做什么?平白伤了身子不值当,瞧着二老爷一家就要入京了,往后这府里啊可就热闹了。”

一提到自己的小儿子,蒋氏缓缓喝下茶,放下茶杯,眼角笑出了几道褶子。

“二郎此番入京,我裴家才算真正团圆。”顿了下,似是想起什么,转头问钱妈妈,“对了,朝和院收拾得如何了?”

钱妈妈又给蒋氏倒上一杯热茶,应道:“老太太放心,都按您的吩咐置办着呢,一应用具都是挑最好的用。”

“嗯。”蒋氏这才满意,嘴角又添了些笑。

……

这会儿,平凉侯府上下忙作一团。

是因今早突得了消息,裴氏二房已在入京途中,来侯府传信的是蜀南一家镖局的镖师,据这个镖师说,二房的车马至多还有两个时辰就能到平凉侯府。

得了消息后,老太太蒋氏面上的笑就没收起来过,差遣了人将临着她院落的朝和院收拾出来,准备给二房一家住。

平凉侯夫人钟氏也不得闲,亲自备下见礼,又命人去东厨仔细叮嘱了两遍,多按着蜀南那边的口味细细备菜。

“太太不必过于张罗,自家兄弟,随意些好。”平凉侯裴晋之才从练武场回来,劝钟氏先歇一歇。

钟氏哪里歇得住,生怕哪点没做好又要惹老太太牢骚。

这边才说上话,就听门房来报,二老爷一家已经到府门口了!

夫妻二人相看一眼,神情微讶。

这送信的镖师才离开不过半个时辰!

……

“姑娘!”

裴姝被这一声惊得手一抖,勾上的鱼也跑了。

她一贯贪睡,今日难得起个大早起来钓鱼,一个时辰了,竟一条也没钓上来。

好容易上钩一条,却……

匆匆走来的小丫鬟叫做知喜,圆圆的脑袋上左右各扎了个鬏儿,看着颇为讨喜,对上自家姑娘哀怨的眼神,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是事态紧急,她也来不及多想。

“姑娘,方才太太派人来传话,请姑娘现在去一趟正院。”

裴姝放下鱼竿,抬起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慢悠悠坐下:“母亲传话,为何如此慌张?”

知喜跑得急了,红着脸,好容易喘匀了气,才又接着说:“姑娘,老太太也在。”

裴姝一听这话,整个人就像蔫儿了的花一样,耷拉下脑袋瞬间没了精神头。

还是一旁站着的知琴沉稳,朝知喜问:“可有说叫姑娘过去作甚?”

知喜摇摇头,她只听了老太太也在便着急忙慌地跑来传话了,也没顾着往下问。

蒋氏本就不满意裴姝这随性的做派,再看裴姝现在这身打扮,挽着裤腿,裙摆在身侧系了个极为随意的结,袖口上还沾了不少泥点子。

若叫老太太看见裴姝这副模样,那还得了!

……

前院花厅。

主位上,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蒋氏今日也变得慈眉善目起来,一身暗色绣金的外袍大气端庄,满头的金簪着实晃眼,显得十分富态。

裴晋之同钟氏坐在左侧,二人面上皆带着温和笑意。

右侧为首坐着一个年轻男子,与裴晋之长得有几分相像,不同的是男子身上书生气浓,不似裴晋之久经沙场,身强体壮,威严更甚。

男子身旁坐着一个年轻妇人,再往旁站着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姑娘,模样秀丽,穿着打扮也很讲究。

裴姝才走到门口,便听到蒋氏的笑声,她脚步一顿,停下来。

身后,知喜和知琴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两人皆是诧异,世子爷不在家中,她们极少听到老太太笑得如此开怀。

厅里。

“珺儿今年就要十四了吧?”蒋氏笑盈盈朝那姑娘招了招手,“来,让祖母好生瞧瞧。”

年轻妇人见此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忙出声说:“老太太,珺儿听说要来探望您,特意花了数日的时间绣了一个祈福的香囊要送给您呢。”

厅外。

裴姝忽的记起,这一年,侯府会住进几个讨厌鬼。

厅中说话的年轻妇人应是她那二叔母张氏,而张氏口中的珺儿则是她那堂姊裴文珺,身旁的年轻男子自然就是她的二叔裴晋轩。

张氏出生于一个普通商户之家,家中姊妹众多,极爱攀比,好面,视财如命,而裴文珺表面看着温婉,实则争强好胜,至于裴晋轩,科考几次仍是个秀才,空有一身文人风骨,提笔却不知自己几斤几两。

裴姝想起这些人的人设,头疼不已。

距离她莫名其妙穿越到一本古早小说里已经快十三年了,万幸的是她穿成了书里一个衣食无忧的主。

不幸的是她穿成了书里的恶毒女配,为了和男主在一起,不择手段想要干掉女主,坏事做尽,下场惨得很……

厅里。

“孙女手艺不精,还望祖母莫要嫌弃。”裴文珺微低着头,女儿家的羞态尽显。

她其实很想抬头看看这雕梁画栋的平凉侯府,看看那些精细的摆设,还有她从未见过的镶嵌在青砖两侧,五光十色的像石子一样的东西。

是用染料涂抹上去的么?

但又为何那般光滑透亮?

可她不能那般做,来时母亲便叮嘱了她,不可失了仪态规矩,要讨得祖母的欢心。

蒋氏握着裴文珺的手,似乎很满意,她道:“你有这份孝心便已是很好。”

不像那个,只会给她添堵,更别谈尽孝。

裴文珺的脸红了红,正要将香囊拿出来,不想被走进来的裴姝给打断了动作。

只见少女着一袭嫩黄的襦裙缓缓走来,梳了个垂挂髻,两边对称着戴了对芙蓉簪花,气质灵动,外间是件白色上袄,上头的花样极为精美,衣襟上是用金丝勾的云纹,腰间系了条珠玉串成的禁步,其余再无点缀,却更显简单大方,而少女明眸皓齿,浅笑盈盈,只一眼就能瞧出日后必定不凡的容色。

再瞧自己,裙角绣着艳红的牡丹,鬓间是支红翡滴珠金步摇,原是让人眼前一亮的,可两相一对比竟显得有些俗气,裴文珺把香囊往回塞了塞,盯着来人,暗暗咬了下唇。

这便是她那个堂妹,裴姝么?

“瞧瞧,这是谁来了。”蒋氏只扭头淡淡扫了眼,松了裴文珺的手,语气都跟着冷了三分。

裴姝却是个厚脸皮的,几步上前,亲热地挽住蒋氏的胳膊,略带撒娇意味:“祖母莫怪,孙女下次一定跑着来,不让祖母久等。”

小辈都如此了,蒋氏自然不好再摆脸色。

“姝儿,快见过你二叔和二叔母。”钟氏适时出声将这一茬揭过。

“嗯?”裴姝似是才注意到一旁坐着的裴晋轩和张氏,很快站稳身形规规矩矩地行礼,“裴姝见过二叔,二叔母。”

座上那两人颔首应声,张氏还有些违心地夸了句裴姝乖巧懂事。

蒋氏再次牵过裴文珺,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这是你文珺堂姊,只你比大一岁,却知书达礼。”再看向裴姝,她抬了抬声调,“日后,你要多向你堂姊学习,改改你这散漫的性子。”

裴文珺瞧了眼裴姝,心里头很是得意,却又连忙作出谦逊之态:“祖母谬赞,孙女还有很多不足之处要向姝儿妹妹学习才是。”

蒋氏轻轻拍了两下裴文珺的手背,看向张氏:“珺儿被你教养得很好,这孩子的品性我很喜欢。”

张氏闻言,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母亲,这是儿媳应该做的。”

这话说得一旁的钟氏颇为尴尬,明面上是在夸张氏,暗里却是在打钟氏的脸。

钟氏嫁给裴晋之十八年,早已习惯了蒋氏言语中的夹枪带棒,起先她还想法子去讨好蒋氏,事事恭顺,可日子久了,她也明白了,不知因何缘故,蒋氏左右都是看她不顺眼,她只管面子上做足,其余的便当充耳不闻。

好在她的夫婿裴晋之是个讲理的,这日子还算好过。

“姝儿,过来坐下。”钟氏朝裴姝轻轻唤了声。

“是,母亲。”裴姝乖巧应声,朝着钟氏走过去。

“你也去坐下吧。”蒋氏对裴文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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