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姜芨见他如此,心中有了计划。

她猛地回头,怒目而视:“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来帮忙!”

跟在刘掌柜身后的店小二慌了神,抬脚就要进去帮她扶,被刘掌柜狠狠瞪了一眼,生生停下脚步,硬着头皮站在后面。

傅堪的身子随着她的话音毫无预兆地倒了下来。

他汗湿的额头贴在她的肩膀,冰冰凉凉,急促的呼吸喷洒在颈侧。

这是报复,绝对是。谢姜芨面无表情地想。

刘掌柜皱着眉,看着他们夸张的举动。

断手上施了幻术,从未有人看破过,哪怕是得道高人也抵御不住它香味的诱惑。眼前这二人虽对食用断手推三阻四,但也都情有可原,而且若这男子发病是演的,那也未免……太逼真了。

“二位好好休息,我去着人请大夫。”

刘掌柜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带着小二关上了门。

他身体的侧影仍印在边缘不肯离去,视线透过薄如蝉翼的窗纸监视着二人的动向。

人处于脆弱的状态下,精神也是最不堪一击的,他不信他们会对“美味佳肴”无动于衷。

屋内,傅堪根本没有半点起来的意思,这下该轮到谢姜芨冷汗直流了。

“差不多行了……”

她小声说着:“能坐起来点吗?我快扶不住你了……”

她艰难地撑住他的身体,看着他汗湿的发型,想着:“好演技。”

谢姜芨微弱而清晰的声音传到傅堪的脑袋里,振聋发聩。

他双瞳充血,眼前幻影重重,似有狂风暴雨呼啸而来。

那暴风雨踩着他的胸膛奔腾而过,无数利刃被风沙裹挟着穿透身体,皮肉相继绽开,全身筋脉寸断,骨头化为齑粉,脖颈被布满荆棘的铁链禁锢锁紧——

一只温暖的掌心抚上他的额头,有一瞬间的回神。

视线聚焦,依旧是空无一物的黑暗。

他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又低又绵长的呜咽,像是动物濒死前的悲鸣。

谢姜芨以为他想说什么,刚要低头去听,骤然对上他的红瞳。

警铃大作,她猛地一推,却被傅堪顺着力道拉近压至身下,汗水滴落在她脸侧,睁眼一看,傅堪硕大的尾巴已昂扬直立,在窗纸上映照出巨大的剪影。

眉毛上的黑色褪去,被雪白覆盖,瞳孔中间晕染了点点金色,喉咙里挤压出的呜咽分明是野兽极端饥饿时的低吼。

谢姜芨:“……不是演的?”

她眼疾手快地一弹指间,无形的风刃瞬间熄灭了烛火,监视之人与发狂之人的剪影消失得无影无踪,室内布满黑暗。

手指转动,金光乍现缭绕,微弱地照明了二人的脸,在指尖形成了锋利的箭头。

那箭头抵在傅堪胸口,有血迹微微渗出。

谢姜芨在这紧急煎熬的时刻苦中作乐地想:“他钱白花了。”

毒血流出,疼痛大概唤醒了傅堪的一丝神志。

他顺着气味将无形的视线定格在谢姜芨的颈侧,脉搏跳动的声音清晰可闻,血液的香甜几乎要破皮而出。

像是风雪赶路之人遇见皑皑白雪中燃烧的柴火,他诚惶诚恐地将脸贴了上去,极轻、极轻地嗅了一下。那甜腻的响起缓和了他体内的戾气,却将渴望勾得越发深刻。

刘掌柜的声音隔着门含糊地响起:“需要帮忙吗?”

傅堪置若罔闻,不管不顾地贴着她的脖子乱嗅一气。

“不必,”谢姜回绝了刘掌柜,芨收了金光,另一只手死死抵着傅堪的肩膀,低声咬牙道:“适可而止……”

她浑身汗毛倒竖,刘掌柜仍在门外虎视眈眈,面前的疯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清醒……

她猛然提膝,重重撞向傅堪腹部,后者因为剧痛顿时卸了力,谢姜芨敏捷地揽住他的腰一翻身,一手摁着肩膀,一手掐着脖子逼他抬头,膝盖抵住他的大腿,将人牢牢锁在地上。

可惜这两具身体依然力气悬殊,傅堪几乎立刻做出了反应想要抵抗,谢姜芨想都没想,死死扼住他的脖子,伸手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一耳光。

那耳光清脆嘹亮,用了十成的力气,将他的脸结结实实地扇得偏到了一侧。

门口,看戏的刘掌柜和身后瑟瑟发抖的店小二,听到这一耳光后一脸疑惑地面面相觑。

“掌柜的,”店小二懵懵地说,“不如等会再来吧。”

刘掌柜深深地看了一眼一片漆黑的屋前,皱眉道:“走。”

屋内。

听到离开的脚步声,谢姜芨专心致志地盯着身下人的眼睛,看着他因为呼吸困难而涨红的脸,一字一句地说道:“清醒点了吗?”

眼神没有聚焦,右脸的巴掌印微微泛红,谢姜芨有一瞬间的心虚。

“清醒了就眨眨眼。”

傅堪眼球乖巧地眨了眨眼。

他眼底的红色渐淡,眼神朦胧,脸上浮现一圈红晕,像是喝醉了,与巴掌印相得益彰。

——被打懵了。

谢姜芨很满意他的反应,将他的脸再次抬了抬:“张嘴。”

傅堪依言抬头,她飞快划开自己的指尖,在他唇上蜻蜓点水地一抹,伤口在手指离开的刹那愈合。

血珠冰凉地停留在唇瓣,那芳香甜腻的味道瞬间奔走在他全身,他刚想偷偷舔掉,那滴血珠瞬间被拭去,只听见谢姜芨说:“我还没说可以吃。”

傅堪:“……”

他鬼使神差地停下了动作。

“先前是我错了,是你有求于我,不是我有求于你,大不了一起死嘛,对不对?”她加重了膝盖的力道,“我也没有那么柔弱不堪,起码现在我努努力,咱们还是能打个平手的。”

“我也是有脾气的——你们男人就是这样,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动不动就发疯、动用暴力……刚才差点就露馅了,你知不知道?”

傅堪乖乖点点头。

“很好,”谢姜芨微笑道,“很饿吧?我数到1以后,说‘可以了’你才能舔掉,你听仔细了,”谢姜芨不容抗拒地说道,“十,九……”

傅堪的喉结在她掌心不住地上下滚动。

“三,二,一……”

她划开了手腕,滚动的喉结停止,她看见他的嘴唇微微张大,笑道:“还不可以哦。”

这次的伤口又长又深,但她几乎感觉不到痛。血液滴在傅堪的脖子上,顺着崩起的肌肉缓缓流动,她的手慢慢上移,鲜红的液体像是眼泪,落在他的脸颊、嘴唇。

傅堪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好狗狗,”谢姜芨低声道,“可以了。”

他所期望的事物终于与自身的血液交织融合。

久旱逢甘霖也不过如此了。

可正当他要再度品尝时,那血珠已经全被他吞咽入腹。傅堪不满地皱了皱眉,浑然不知谢姜芨正在观察他的眼球颜色。

血丝蔓延,金光浮现,戾气仍未消退。

谢姜芨心中却将毕生所学脏话骂了个遍。

——还真得从大动脉上放血才行啊?

她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在山洞的那一次。

谢姜芨:“……”

她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

傅堪的嘴唇泛着病态的白色,亟待着鲜血染红。

“我是造了什么大孽……”

谢姜芨长叹一口气。

就当是这一巴掌的补偿吧。

“低头。”

她松了松手,命令道。

傅堪闻言低下头,嘴唇立刻覆盖上一层温热的柔软。

他所需求的解药被温和地渡过来,全身上下的温度都由此传递。

熟悉却恐惧的黑暗中骤然挤入一缕熹微的光线,女孩紧闭的眼睛与微颤的睫毛像打了一层薄光,模糊地展现在眼前。他迫切地想要留住这一缕光明,妄图更进一步,却被后者轻飘飘地避开,一切的温暖与光明在那一刻彻底消散。

世界重回黑暗。

却又嘈杂、刺鼻。

他低头还要凑过去,却被温暖的掌心推开,就听见谢姜芨嫌弃道:“差不多行了啊,没完没了了还。”

傅堪僵硬地被她推开,谢姜芨擦了擦嘴,大发慈悲地松开他,在离他几尺远的地方坐好。

他这毒发的频率……未免太快了些。

像是戒断的人重新上瘾,她以血喂养,会不会是另一种饮鸩止渴?

正这么思考着,她拂袖点燃了一盏烛火,抬头看向傅堪。

他瞳孔里的血色与金光退散,留下如墨的深黑,摇曳的火苗在他瞳色的点缀下显得分外妖娆。梳好的长发凌乱散开,衣服上水渍斑驳,向来平静的面孔上浮现复杂的神色,手背青筋暴起,甚至还在微微发抖。

谢姜芨又觉得他可怜了。

这次她没有拒绝自己的同情心,难得地分了一点怜悯给他。

一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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