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今年拦住了一部分的珠商参与,游珠会当日仍然是人山人海,聚集在码头岸边。

湖珠商会的王会长环视一周,目光所及皆是人头攒动,男女相宜,老少皆有,可以说是人人欢欣、处处热闹。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可以开始了。

香炉中,两根时香被点燃,不一会便烟气袅袅。

三牲敬上,供奉水神,以求魏土之内,千里河溪,舟船通行,平乐安康。

有引路船行在最前方,后驱舟缀于最后,而这两者夹击之间,横着的拦线一撤,成百上千条珠船缓缓动了起来。

开始了!

一时间,江面上船影浩浩荡荡,千姿百态,各有奇趣。

正如山珍海味中若是夹杂着一碟素食,便要引人注目几分。

江中小船皆是各有不同的花哨亮眼,普普通通的楚家小船往里面这么一挤,反而有些惹眼。

眼神好的人盯着船上旗帜:“楚家珠记?哪家啊,没听说过。”

“珍珠呢?没看到珍珠在哪里啊。”

“也太素了吧。”

已经有人向商会反应,楚家珠记浑水摸鱼,实际并无珍珠,要求把她家的船赶出去!

正这么说着,忽见小船挂帘晃动,竟有一活物慢悠悠从里面爬了出来!

江面珠船上千,大坊珠记的游船在前,小店小铺的游船在后,原本只是少数人注意到楚记小船,一惊之下也纷纷拉着身边人:“快看!”

一只雪白娇小的狸奴趴在船头伸了个懒腰,四肢缓缓伸展,前爪向前轻轻推出,后脚则用力蹬直,背部高高拱起一道优美的弧线。

谁家的狸奴跑到游珠船上来了?!

一众游船再精致奢美,终究是个死物。

小小游船载上狸奴,可就新鲜了。

相对于它的体型来说,船头仍然稍显挤仄。

雪白狸奴在江岸两侧无数火热好奇的注视中又懒洋洋趴下。

它并不像寻常狸奴般惧怕吵闹人多的场景,反而有种肆无忌惮的嚣张,不紧不慢的舔起爪爪来,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喧闹的城民。

仿佛一位巡视领土的矜贵公主,能让你与之相遇已经是三生有幸,难道还想得到殿下的回应,渴求它的注视与垂怜?

醒醒吧,蝼蚁们。

这只狸奴通身毛色比珍珠还莹白,高挺粉鼻,尖细短耳,有懂行的人已经在赞叹,好漂亮的狸奴!

也是因为它通体接白,更让人注意到狸奴脖子上垂挂着两个小巧精致的墨绿绸袋。

“那袋子是什么?”

正当有人发出这疑惑时,狸奴低下头一咬,其中一小袋“啪嗒”落下来。

绳口本就系得不紧,松散开来隐隐露出一点内里。

它伸爪刨了下,两颗金珠滚了出来,顺着船板一溜,直直掉进水中。

“呀,金珠!”

“总不能一袋都是金珠吧!”

“哪儿能找到颜色这么纯的,绝对是假镀的。”

“估计是乘距离远,看不清,假的也好糊弄些。”

江岸两侧的城民一半对金珠坠水的痛惜,另一半则是对假珠厌弃。

珍珠珍珠,以真为美,以珍为贵。

如若出现假珠替真的情况,可是要记入商会档案,罚钱罚税的。

狸奴哪管他们的心思纠葛,倒是自己找到了新乐趣——

它刨一爪,“噗通”掉一颗。

它刨一爪,“噗通”掉一颗。

楚家珠船距离江岸并不远,其实听不见一颗颗珍珠落水声。

可城民又没瞎。

亲眼看着狸奴戏珠,耳边都仿佛有幻音了。

“噗通”

“噗通”

“噗通”

一时间脑子里全是“噗通”声,哪怕心里怀疑这就是假珠,都忍不住心肝颤啊!

一定是假珠!

金珠本就罕见,不可能有这么多大小相同,品相近似的金珠。

不然……得多少银子啊!

一袋总共也没多少颗,楚辞怕它累,挑的都是小粒珍珠,没一会儿便被狸奴折腾完一袋。

如果说盯着狸奴的人开始是缓缓的由少变多,它玩了这么一轮“俏狸奴金珠沉江”下来,无人不知,无人不看,可谓是万千注目集于一身。

哪怕旁边的珠船再是花枝招展,江岸两侧城民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也不是在争辩哪艘船是今年魁首,而是讨论金珠究竟是真是假。

要是真的,也太奢侈了。

要是假的……她不怕被湖珠商会查上门吗?

况且,狸奴脖子上还挂着一袋呢!

船上雪白狸奴就跟听到众人心中所想似的,摇摇脑袋,低头一咬,又一墨绿丝绸小袋滑落下来。

然后它伸爪一刨。

熟悉的操作,熟悉的场景。

熟悉的滚出几颗珍珠,唯一不同的是颜色墨黑如夜。

得,一整袋的黑珍珠!

还是一样的大小相同,色泽纯正。

“绝对是假的,”一男子笃定道:“扔完金珠扔黑珠,要是真的我把头摘下来!”

在所有珍珠中,金珠与黑珠乃是最为罕见的两种颜色,价格比起寻常珍珠只高不低,平时凑双数都难得,像这么整整一袋大小匀称的黑珠,价值连城绝对不是一句夸张话。

“就是就是,恐怕王府都没有这么多黑珍珠,什么没名气的小珠记怎么可能掏的出来!”

江州王今天还真就在场。

陆天明坐在江岸一侧茶馆二楼。

她倚窗斜视,往右能清晰看见立于码头的楚辞一行。

往右一扫,于千百珠船中锁定楚家小船,视线落在船头自顾自玩珍珠的小猫咪身上。

楼下那人振振有词道江州王都拿不出这么多珍珠的话,一个字没落下全钻进耳朵里。

区区黑珠而已,没眼界的东西。

改天她心情好,也砸水里听个响。

只是……

她库中宝物万千,乃是江州鱼米之乡,物阜民丰,有大把大把的税银供她予求。

滁州终年风沙,为旱情所扰,遇逢灾祸恐怕还要向江州借粮,具体滁州大库里有多少银两陆天明不知道,但也能估算出个大概。

这一袋袋的金珠是从哪儿来的呢。

陆长赢不仅不心痛,可谓稳坐如山,他舍得丢下滁州一应事务,天天围个女娘打转?

陆天明无意识的轻敲窗槛,目光凝于江面,心中想着别的事情。

她目光流转间,忽而聚神定睛,盯着灿阳照射下碧波粼粼的江面。

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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