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遮搭好了华美的盛装,抱着一只汤捂子,坐在厅堂等傅父归来,眉眼带着阴深的倦色,许多思虑不清的问搅成一片愁绪。
李代桃僵,夺舍转生?他只在与阿绥所看的戏本里听说过,剧目终时,一双痴情人托蝶还生。
彼时阿绥在一旁哭得泣不成声,“蝴蝶飞走了。”
他哄了好久才安抚好,“会回来。庄生晓梦,亦不知是人梦,还是蝶梦。许是一双蝴蝶托生为人壮烈一场也未可知。”
难道他也在做梦?吞玉而亡后,只想做着关于喜绥的长梦,活在有她的地方永眠不醒?
借由傅遮的身份,听到旁人对他说出那句“喜绥小姐痴爱于你”,第一次让他有了悲喜至极的快感,和强硬热烈的欲望。所以他就在梦里,偷走了她痴爱之人的躯壳,卑劣地、苟且地侵占她的情意。
或许是吧,是一个奢求的梦。他不在意是不是梦,“我喜我生,独丁斯时①。”只要她活在这里,他就在这里,卑劣也好,苟且也好,不走了。
他在意的是李昶的存在。
倘若这不是一个梦,真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奇迹,那么李昶的作为与而今的形势紧密关连,他是何意图?二十多年从一而终的正直淡泊,为何一夕骤变?
李昭之死,只会让誉王对阿绥不利。誉王下手会很快,但要达成目的,又会筹谋深远。难道自己的死,也是筹谋的一步?李昶在誉王与他之间,到底扮演什么角色?
他实在想不清,此事须暗中窥伺探查。
白日里,他已摸清原身的喜好与性情,探明了他的日常作为和过往经历。
在没有弄懂李昶之惑前,他必须扮演一个喜怒无常的纨绔。转生是他的底牌,他要深藏,否则,会陷入无法预料的危机中。
一串脚步声传来,他回过神。
是傅父多日未理清公务,今日拖到这时才下值,从大夫口中得知他醒来,身体暂且无恙,便背起手,站立院中,仰首慨叹。
木叶动秋声②,漱漱而落,傅父在原地踌躇几步,才迈入厅堂。
傅遮跷腿抬眸,脚边匍匐的一众侍从敬唤老爷,他便也一扫颓丧,与父亲拜候。
傅父热泪盈眶地迎上来,“我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爹这几日为你熬得头发花白,但能换你平安无恙,何其之幸啊!”
“我听说…”傅遮与父亲并无多少感情,夺过话,“洛小姐为我殉情未果,得知我苏醒,想同我结为连理?”
傅父习惯了他的态度,“是啊,她对你一见钟情,非你不嫁,过几日,你身子好点,也该出门散散心,正好约她一同前往,若你亦有意,可愿娶她?”
傅遮自嘲,“娶?那她嫁的是我这张脸?”
傅父:“你若与她相处一番,便知她亦是个贪玩好耍的,兴许她也偏爱你这般性情。”
傅遮侧过身,“还偏爱我的性情?”
傅父:“若不想娶,自然随你的心意。但过几日约好同行,不好推脱,你当去见过,我才有理由同洛家二老将此事作罢。”
傅遮转回来,窃爱的刺激像一缸醋灌洗周身,他险些要为这酸涩笑出来,一字一句地说:“凭什么作罢?”
傅父一贯搞不懂他:“姑娘今年十七,若不娶,就须得快刀斩乱麻,让她赶紧谈说下家。”
“她还有下家?”尖锐细涩的愉悦戛然而止,傅遮咬紧后牙,状似轻描淡写地问道:“她还看上了哪家俊美郎君?”
傅父:“她一心系你身上。只是你若要娶,得抢占先机。今日上朝时,不少同僚问起你与洛家姑娘的情缘,誉王尤其关心,似是他的长子李昶世子,对洛姑娘有意。”
傅遮一怔。
不会。李昶与阿绥相处不过寥寥,也从未在他面前提到过阿绥,他一心礼佛,几乎闭门不出。李昶究竟是突然听从誉王指令,别有用心地帮誉王接近阿绥?还是与自己一样,把情意藏得太深?
“我答应与她相约出游,相处试试。要大张旗鼓地见她,让誉王府都知道。”傅遮挑眉,“不为情,只为我是傅遮,谁都不许和我抢人,就算是誉王世子也不行。”
傅父不得其解,但傅遮叛逆难猜,只能随他去。
两相聊罢,各自回房。
夜深人静时,傅遮挽起长发,束成高尾,盯着镜子里的面容看了一会,叹气离房。稍过几个弹指,他又回来,拿上了掩面的黑巾。
自去年大寒之后,各街道去往洛府的路,他都很熟悉了。
驾轻就熟地穿入喜绥的院子,傅遮轻盈落地,窗扇大开,他翻窗进去。灯烛冰凉,看起来灭了许久了。
喜绥正于床榻香甜酣睡,眉眼间尚存笑意。是得知傅遮还活着,很开心吧。
他在床侧蹲下,解开脸上的掩巾。用这张脸脉脉然凝望着她,如近如远,若即若离。
枉殉,他并不后悔,反而庆幸让自己知晓她还活着,还有气力重新藏匿幽深之中,护她无虞。但得知她心许傅遮的容貌,被她置若罔闻的悲屈便游上心头,进而,一股如阴暗处蛇视的湿冷刺激,将这份悲屈催化至极。
他想以傅遮的外貌,占据阿绥的爱,又怕一旦流露出李昭的本色,让她得知真相后,她便会为傅遮之死悲痛欲绝,自此以后远离他这个夺舍苟且之人。
可阿绥爱慕的是这幅容貌,芯子是谁……或许不会影响她的爱呢?
倘若与她正式相见,她会吻他的脸吗?或是吻他的唇?傅遮的喉结微微滑动,排斥与期待,竟同时在体内滋生,爬得他燥.热不堪。
如果相见时她会亲他,他该怎么做?推开她?还是捧起她的脸,握住她的后颈,狠狠吻回去。
也太卑劣。但他好心动。
他捏紧床角,自嘲地低笑了声。
洛喜绥从前夸他貌美,都是骗他的不成?若真觉得他貌美,为何不恋慕于他?难道是因为太熟悉,不喜欢他的性情?还是她当真也欣赏原身的性情?若是这样,当真坦白了,她只会觉得索然无味,且为原身之死伤心,从而寻找比傅遮还要美貌之人。
根本不敢赌。
他只能先扮好原身。
傅遮起身时,已找到了最合理的辩解,让自己欣然被错位的情意裹挟,他承认,贪图这份悲喜交加的瘾,迫不及待地想要沉沦。
无法选择,那便接受。既有皮囊,为何不用来讨她欢喜?
他蹙眉,轻声呢喃,“相见时,阿绥,我替他回应你,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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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沐日是晴好的天。
过了晌午,喜绥盛装打扮一番,被洛父洛母送上马车,“闺女,知道你开心,可千万别失仪,得循序渐进,知道吗?”
喜绥摆摆手,“放心吧!今天我定要让他无法自拔地爱惨我!”
洛母笑说,“还是我姑娘说大话有意思,一个磕都不带打。”
马车双辕滚走,待行出一段距离,喜绥撩起帘子百无聊赖地探看:“等到前面岔路,拐去誉王府。”
车夫临时来帮工,少事,不知内情,也不多问:“好。”
这几日有庙会,集市小贩们趁着白日就来占据顶好的摊位,摆出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有的甚至挡住了店铺。
她的目光穿过摊贩,滑至一家药铺。
“嗯?”一个略眼熟的身影夺走视线,僧服素净,踩着罗汉鞋,提着几包药材走出来,喜绥连忙唤他,“世子,你买这样多的药材,是李昭回来了吗?”
李昶略抬眼,淡淡一笑,走到她的马车窗边,才回道:“不是,他还没回。我只是捡些父王惯吃的药材回去。你呢,听说你今日要与傅公子同游?”
“呃,是。”前面就是岔路,静默一晌,喜绥见他盯着自己还没有走的意思,也不好公然拐去别的地方,便道:“但我身体突然有些不适,正想去药铺歇一会呢。”
喜绥下了马车,佯装头疼胸闷,提步往药铺里走,回过头与他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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