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山梧一身黑衣,他身边的老僧一身灰袍,从郑来仪的角度,正好能看见老僧须眉皆白的侧脸。

二人正对着的石窟之中,一座高不到一尺的报身佛跏趺而坐,右手放于膝盖,掌心向外手指下垂,双眉弯如新月,丰颐秀目凝视众生。

佛像面前零落地摆着些瓜果供品,其中一盏莲花形制的长明灯颜色颇新,应是刚刚供上的。

昙绍转过脸,看向叔山梧:“檀越既无执着,又怎会以为令慈不得安歇?其实逝者已矣,不得安歇者,非彼而已。”

叔山梧挺拔的身形一时凝滞不动,或许是郑来仪的错觉,他宽阔的肩膀似乎微微下塌了几分,莫名几分颓败。

“大师说得对。是未亡人未能看开,母亲早已往生,不孝儿于此吊唁,不过妄求心安罢了。”

昙绍认真端详着叔山梧,似是看出了些什么,眉目一时冷肃。

“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恕贫僧直言,檀越过于执着,如此不仅会伤害他人,更会伤害自己。”

叔山梧身形微动,似是自嘲般冷笑了一声:“在下杀伐过重,有朝一日终会下地狱,寂灭之乐,恐怕无福消受。”

他转过身面朝着昙绍,躬身合十:“多谢大师开解,在下虽愚顽,不得了悟,但能为亡母在此设凭吊之所,已经甚为感念。”

昙绍双手合十,口呼善哉,面色不无悲悯。

他目送着叔山梧远去,转身朝向佛龛,闭目念诵了一段经文,方才缓步离去。

郑来仪藏于院门后,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日头西斜照在她的后背,两条腿都有些麻了,才跨出门槛,朝山壁走去。

她走到佛像门前,那一盏新供的长明灯中香烛依旧燃着,火焰微微晃动。她伸手拨开一支遮挡了佛龛的藤蔓,仔细分辨须弥莲座正中的木牌,上面镌刻了八个字:

「故显妣安氏之灵位」

这里供奉的,果真是叔山梧的生母?

青州马场上,她曾向叔山梧追问那把曲柄匕首的来历,那时他说是母亲所赠,她全当他是为掩盖和胡人勾结而扯谎。

所以容絮并非是叔山梧的亲生母亲?

郑来仪搜刮记忆,不曾记得叔山二郎有这样一位母亲。前世她与叔山梧交换庚帖、拜堂成亲,成为新妇后祭拜宗庙,更从未听过这个“安氏”的姓名。

她目光微动,缓缓移向木牌的右下角用小篆刻着的两列文字。

「生于甘露七年六月初八。

卒于昭宁十五年二月初六。」

这个安氏,只活了二十五岁而已。

郑来仪突然想到什么,视线回到逝者的生卒年月上,依稀觉得哪里不对。

二月初六,那是她与叔山梧大婚的日子。

那一日她从头至尾不曾见到自己的夫婿,甚至怀疑与自己拜堂的都另有其人。她曾在铺陈繁华的新房中委屈落泪,连合卺酒都没有喝上。用老人的话说,这意头大为不详,往后恐怕落得镜破钗分的下场。

果然一语成谶。

她想起那时两家商议婚期,是李砚卿从准夫家择中的几个日子里挑了一个。怎会有人家将母亲的忌日作为儿郎成婚的吉日候选?

这个从无半点存在过痕迹的安氏,究竟是何背景?郑来仪想起丝雨临死时说的话,眸光骤然缩紧。

“椒椒!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叫我一通好找!”

郑来仪转身,只见绵韵迈过院门,气喘吁吁向她走来:“经都讲完了,我一回头你人却不见了!还以为被什么山匪给掳走了,真真吓死我了!”

郑来仪任绵韵抓着自己的手,扯了扯唇角:“什么匪徒会在佛寺里劫人,真不怕遭报应么?”

郑绵韵没好气道:“还不是因为你总是遇上这样的事,实在让人放不下心!”

“母亲他们呢?”

“她们遇上了平野王妃,哦对,现在该叫节度使夫人了,还有叔山家大郎也在,正在一处说话。我说要找你,这才过来的。”

“哦,”郑来仪看破也说破,“——说是为了找我,其实是在躲人呢……”

郑绵韵屈起手指,在她头上敲了一个暴栗:“你这没良心的丫头!下回你要是跑丢了,看我还急不急!”

郑来仪偏头躲开,恢复了正经:“平野王妃只带了一个人来么?”

“说是二郎刚从青州回来,今日也一同来了的,只是这会不知人在哪里……”

郑绵韵说到这里,促狭地看向来仪,“——要我说,你们两个还真是有缘,你刚回来没多久,他后脚也跟回来了,连这随时失踪的野马脾性都相似得很!你俩刚才是不是在一块呢?”

逗弄人的话一说完,绵韵当即退后一步,以防自己这妹妹恼起来动手动脚。郑来仪却没什么反应,拉起她的手转身朝内院走,一边语气平静道:“我和他怎么可能在一块,我都不知道他回来了。”

郑绵韵任她拖着,一边絮絮地转述着方才听来的消息。

“最近叔山家真是喜事连连,平野郡王刚获任命,叔山柏又被左仆射大人看中,举荐去了礼部,在鸿胪寺任职。”

“不错啊,是个好去处。”郑来仪淡淡道。

“是啊,可是容夫人一直很遗憾的样子,连连说大郎没能成为父亲门生,感觉可惜得很。”

郑来仪垂着眼不说话。

叔山柏成了房速崇的门生,此后便跨入了和郑氏不同的阵营。叔山氏刚在朝中站稳脚跟,承担不了得罪郑国公的后果,为与国公府维系好关系,容氏自然是要有所表示的。

郑来仪突然拉过郑绵韵的手:“你真的想好,要嫁那杜境宽么?”

郑绵韵的脸腾一下便红了:“你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

郑来仪认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既然要嫁人,不如嫁给你中意的。否则让人趁虚而入,没得恶心了自己。”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让你有喜欢的人及早下手的意思。”

经过这些日子,郑来仪也想通了,她或许不应该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干涉姐姐的因缘,就算杜境宽前世为虎作伥,成为叔山氏造反的帮凶,不代表这一世仍会如此。更何况,他们二人前世婚姻相谐,不算不圆满,倘若自己一意干涉,反而有矫枉过正之嫌。

姐妹俩一边说着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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