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五日,雁京天空被厚重阴云笼罩,虽未降雪,却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今日,是太子回京之日。
涑州大营条件着实简陋,陆院正等太医抵达涑州营,将太子病情稳定下来后,便提议太子回京修养。
此事至关重要,朝中上下无人敢掉以轻心。
秦柏亲自率领三千涑州军护送太子回京,沿途各州军亦严阵以待,加强戒备,确保太子一行安全。
就这般,太子的车架一路平安无事地回到雁京城。
马车停在东宫门前,宫侍将祁晖珏抱下马车。祁晖珏便看见站在宫门口的父皇和母后,一旁姑母和弟弟也静静地等候着。
当祁晖珏的目光触及姑母的瞬间,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愧疚。
从涑州出发前,涑州军抓获了几名形迹可疑的刺客。一番刑讯逼供后,众人得知秦熠身中数箭,带着阿姐跳下了掖州河,至今生死未卜。如今,涑州军和诚国公依旧在掖州河畔搜寻着。
祁婧惠自然也早已得知了这个消息。她瞧见祁晖珏脸上那抹愧疚之色,心中微微一痛。
待太子被妥善安置在寝宫中后,祁婧惠抚摸着太子的脸庞,柔声说道:“珏儿,你不必如此自责。你要记住,你不仅是大宸的太子,更是瑶儿疼爱的弟弟。”
承武帝在一旁听着,心中甚是触动。他忆起登基前,他的阿姐也是这般不顾自身安危地护着他。再想起瑶儿离去前对珏儿所说的“愿大宸江山永固,河清海晏。”
承武帝眼眶微微泛红,他对祁婧惠说道:“阿姐放心,朕会下旨让涑州军继续寻找,无论多久,都要找到瑶儿。瑶儿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
一直在旁眼巴巴看着大人们的五皇子祁晖琅也跑了过来,说道:“姑母,阿姐说回来后要带小五去骑大老虎,阿姐从来没骗过小五,她一定会回来的。”
如今已经六岁的祁晖琅,不再是最初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儿。他看懂了父皇和母后的担忧,也感受到了周围人压抑的情绪,但他始终坚信阿姐肯定会回来。
祁婧惠温柔地抚摸着祁晖琅的头,笑道:“对,瑶儿一定会回来陪你玩的。”她笑着看向承武帝,“到时候恐怕百兽园的管事又要来找你哭诉了。”
承武帝亦笑道:“无碍,这本就是他们的职责所在,只要孩子们开心就好。”
他们就这般谈笑着,仿佛瑶儿明日就能归来一般,谁也没有提及今日是宁玉瑶的十七岁生辰,他们都在等着她回来一起过生辰。
*
家人们对自己的思念,宁玉瑶毫不知情,此刻她正被江老抓着背药理。
江老可比陆院正和方太医他们严厉多了。当初太医们教她行医时,与哄孩子玩没什么两样。毕竟她身为郡主,她所能接触到的达官贵人若真有什么病痛,都能请太医诊治,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明安郡主亲自上阵。
所以那时宁玉瑶看医经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以至于她记混了药方,将燕雾草和宁木根放在一起给秦熠用,险些酿成大祸。
如今情况大不相同。先不说江思明本就不是惯孩子的脾性,单说他们如今正身处异国他乡,待之后离开小谷村,万一谁身上有个小病小恙,可就不一定能再遇上第二个江老了。
求人不如求己,宁玉瑶便鼓足了干劲,全身心地跟着江老学习医术。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江思明站起身,往屋内走去。
江思明知道宁玉瑶不会在此地久留,但苍荻局势复杂。在有限的时间里,他只能尽量教导她常见病症的诊治方式,至于那些疑难杂症,没有三五年无法学成,他也没有勉强。
没多久,他又出来了,宁玉瑶接过江思明递来的小竹匣,跟在他身后朝着彭舒生家走去。
彭舒生之前被秦熠揍得极惨,一开始他不知道伤到了何处,只觉得胸口疼痛难忍。疼了好些天,他甚至无法下地行走,无奈之下才来找江思明看诊,诊断后发现他断了一根肋骨,肺气受损,宣降失常,引发了喘症。
从那以后,江思明每次去给彭舒生看诊,都会把宁玉瑶带上。江思明觉得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宁玉瑶正好可以在彭舒生身上试针。
秦熠起初并不愿意让宁玉瑶给彭舒生诊治,但跟着去看了几次,每次都看见彭舒生被宁玉瑶扎得鬼哭狼嚎的,他也就不再吭声了。
宁玉瑶推开彭舒生的房门,刚一迈进去,便瞧见彭舒生正惊恐地盯着自己。
她俏皮地歪了歪脑袋,朝彭舒生露出一抹浅浅的微笑。
这一笑,彭舒生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崩溃地朝江老大声呼喊:“江老祖,求求您了,您还是亲自给我施针吧。”
江思明瞥了一眼面带笑意的宁玉瑶,示意她收敛一些。
宁玉瑶立刻收起脸上的笑容,神色严肃地坐在床边陈旧的木凳上,打开小竹匣,取出一根根寒光闪烁的银针。
她清楚,平日里捉弄一下彭舒生也就罢了,但在行医时,绝不能故意为难病患,要是被江老爷子发现她乱来,那拐杖定会毫不留情地落在她身上。
她端正态度,全神贯注地聆听江老的指挥,拿起银针朝彭舒生身上扎去。银针触碰到彭舒生身体的瞬间,就听彭舒生“嗷”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这突如其来的叫声让宁玉瑶的手抖了一下,那根银针差点又往深处扎进去一寸。
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新手大夫而言,针灸并非仅靠端正态度就能做好。没有大量的练习,无法熟练掌握这门手艺。
江思明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看到宁玉瑶下手没轻没重时,并未责备她,只是用拐杖在地上重重地敲了敲,大声喝道:“嚎什么嚎,就算你嚎破了天,该疼还是疼,一个大男人被几根银针扎几下就痛哭流涕的,像什么样子。”
彭舒生听到江老的训斥,只能抽噎着闭上嘴巴。他心中懊悔不已,自己当初怎么就招惹上了这对夫妻,男的凶悍,女的狠辣。尤其是这个女人,表面上一副柔弱乖巧的模样,下起手来比她男人还狠。
宁玉瑶自然注意到了彭舒生的表情,但她确实不是故意的。不过,彭舒生的反应越是激烈,她在针灸上的进步越是飞速。
此前她也在秦熠身上练过手,但效果微乎其微。且不说银针能否顺利扎进秦熠那身结实的肌肉里,就算费了好大的力气扎进去了,对秦熠来说也如同挠痒痒一般,毫无反应。她完全不知道扎的位置是否正确,还是眼前这个姓彭的更适合她练习。
等她针灸结束,针都起出来后,江思明走上前来为彭舒生把脉。
江老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不错,丁丫头,你的水平越来越高了,今日这治疗效果与昨日相比好了不少。”
宁玉瑶赶忙谦虚地说道:“这都是您教导有方。”
说完,他们俩就好像完全忘记了还躺在床上疼得眼泪直流的彭舒生,径直朝门外走去。
出了房门,宁玉瑶抬眼就望见秦熠静静地站在院子当中。冬日的暖阳洒在他的肩头,给他的身影勾勒出了一道金边。
秦熠一看到江老和宁玉瑶出来,快步上前,十分自然地接过了宁玉瑶手中的竹匣。
江思明见状,轻轻哼了一声,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匣子罢了,能有多重,用得着这么巴巴地过来拿。
宁玉瑶与秦熠听到江老这意味不明的哼声,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然而就在这目光交汇的瞬间,宁玉瑶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她与秦熠相处多年,对他极为熟悉,一眼就看出秦熠心里藏着什么事。但此时还在外面,周围人多眼杂,她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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