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姐姐!”耳边传来风茗的呼喊,卢知照勉强掀开沉重的眼皮,后背硌着坚硬的床板。

背上的疼痛登时传来,她的神志也从梦境里脱离开,声音嘶哑:“我这一觉睡了多久?”

风茗心疼道:“没有多久,不过一个时辰,我见你梦话不断,身上又发热,才想着叫醒你,好喂你吃药。”

她起身去端药碗,絮絮叨叨地抱怨:“秀漪姑姑也真是,你不过是见那大人生得好看,一时走神,差点没捧好给陛下的食盒,又没有酿下什么大错,却还挨了二十大板,若不是姐姐你身子骨硬朗,怕是撑不过这一劫。亏我见她平日待你不薄,想着总不会动什么大刑。”

卢知照被痛得拧眉,听到风茗的碎语,又思及将来每一日去御书房送食盒都有碰上张霁的可能,心里更加气闷。

“低声些,你当这里是什么安宁的去处,隔墙有耳。还有,谁跟你说我走神是因为那个人长得好看!”

又转头看见风茗情绪难掩的模样,便耐着性子解释:“你也别怨秀漪姑姑,她也是为我好,宫有宫规,我既没做好职责之内的事,合该受罚。况且我此举还被外臣看见,那人又是陛下近臣,虽说他按理不会多事,但依着宫规惩处,总归不会出错。”

风茗不情愿地应了一声,红肿着眼睛,面上神情不改:“姐姐,你先喝药吧。”

卢知照心生酸涩,抚了抚风茗的侧脸,语气柔缓下来:“我不该对你那么凶的,但是你自己想想,这深宫之内有几人是简单的?我入宫年岁比你久些,若恰逢皇上降下福泽,大赦天下,定是抢在你前面出宫的,你性情耿直,又如何在这宫里立足?”

她接过风茗递来的药碗,浅抿了一口,开口问她:“药里加了鹿茸?”

皇宫之中,奴仆的性命贱如草芥,倘若不幸受了罚、生了病,太医署随意开点药也就糊弄过去了,余下的各听天命,怎会舍得拿出这么名贵的药材?

她又猜测:“是叶之珩来过了?”

风茗摇了摇头,目光闪躲:“姐姐被处罚得突然,他哪里知道。”

卢知照心生疑窦,随即搁下药碗,一手攥过风茗的手,一手强掀起她的衣角。

十四岁的身体上爬满了触目惊心的红色抓痕,其间密密麻麻分布着紫色淤青。

强忍下眼里的泪意,卢知照将风茗的手握得更紧,眸中的愧意蔓延,她早该想到的!赵泉那个贱人不会特意问一个婢女的名字,何况近来遭他毒手的尽是些刚入宫的女孩。

她抬眼盯着风茗,一字一字从牙缝里吐出:“是赵泉那个畜牲干的?”

风茗哑然,姐姐方才告诫自己隔墙有耳,当下骂起人来又毫不避讳。

转念想到她是在为自己抱不平,风茗的眼里更是噙满了泪水,卢知照心中已有了答案,面上生出杀意。

风茗哪里见过卢知照这幅模样,印象中她素来性情平和,偶尔说话夹枪带棒,遇事却从来不争不抢,以至于进宫四年,还未能入坤宁宫内殿服侍。

自己好不容易与她相熟还是因为偶然发现她对房内潮湿的霉味颇为敏感,便默默留了个心眼,在为宫内贵人们倾倒香炉时偷偷攒了些炉灰在身上,不日撒到房间各处,将霉味遮了一二。

“姐姐,我身份本就低贱,是万万不要紧的,况且他每次发泄完都会赐下一些名贵药材,我事后好好进补就是了。”

风茗心中不安,害怕卢知照真的为她做出什么事来,那样实在不值当,只能尽力宽慰她。

赵泉虽说一介宦官,如今却也是皇后身边的红人,岂是她们这些蜉蝣撼动得了的?

卢知照心意已定,并不看她,冷笑一声:“进补完之后呢?身子养好了等着下一轮的祸事吗?”

见她言情冷淡,风茗心里更慌,攥紧了她的手:“姐姐,你不要再气了,我之后一定小心行事,好好躲着他。”

其实风茗心里清楚,躲能躲到哪里去,若真是能躲得了,又岂会有宫女将命送在上面。不过是给自己一个苟活下去的理由,不至于对来日失了盼头。

窗外狂风凛冽,前些日子她补上的破布也不顶用了,冷风自窗户缺口处一阵阵涌来,吹得她眼睛发涩不说,也把卢知照冻得连声咳嗽。

她也实在没法子,只能用单薄的棉衾将卢知照裹紧,自己坐在迎风口为她挡下大半的凛冽。

卢知照见状艰难地移动身子,转了侧躺的方向。

“我这边吹不到风了,你也过来。”

风茗依言半蹲在她的身前。

她将手心覆在风茗的手背上,与她对视,神情严肃:“你给我听好了,你并不低贱,你善良真诚,热忱细致,比赵泉那个混蛋高贵千倍万倍。”

“还有,你记住,今日我与你因为鹿茸的事闹了矛盾。我遭了罚,欲抢你的鹿茸进补,你不愿,我们随即一拍两散,再没有任何交谈,此后我所行你更是一概不知。”

卢知照手心的冷汗沁到风茗手背上,她此言又像极了在交代后事,风茗吓得六神无主,眼泪直流,只怨自己一时没遮掩住被虐待的祸事,反应过来后又支支吾吾地阻止她。

“不,不是这样的……姐姐……你不要……”

眼前人的声调却拔高,不容反对,眸光中似有一团烈焰焚烧,所掠之地俱为灰烬。

“我不是与你商量,今日我与你断交,待事毕后,我们再论以后。”

风茗一时怔住,不敢去想她口中所说的“事毕”之“事”为何,心头酸楚难耐。

怎么在这深宫之内存活竟比在宫外乞讨还要难上千倍?

屋外风声瑟瑟,全然不顾屋内人悲喜,只“哭嚎”得更加大声,一击一击冲撞着木质厢门,却掩不住自赵泉房中淌出的幼女啼哭声,阴阴悲鸣,声声泣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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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春刚过,宫内近来没什么礼宴,下人们的时间也空了下来,卢知照趁着得闲的时段寻了一趟叶之珩,准备问他要一个物什,以备不测之祸。

叶之珩早年游迹江湖,素来人情淡漠,处世果决,时至中年,却不知为着什么入宫做了太医。

听闻是贵妃母族引荐,看顾贵妃身体,前年贵妃诞下皇子,圣心大悦,他更是一跃成了太医院三位首席中的一个。

他与卢知照算是忘年之交,长她二十余岁,单论年岁,他倒是可以与她的父辈齐平了。

不过叶之珩胜在心态年轻,与卢知照也算知心旧友。

两人市井相识,宫内重逢。

许久未见,他们还是有当初的默契。她不问宫中何人何事牵绊住了他,他也不管她是出身平昌王府的卢知照,还是如今坤宁宫的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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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决定在皇宫内除去赵泉,就要想好万全之策,叶之珩是她如今唯一能够倚仗的人。

更何况他曾经做游医,浪迹街头时做过有愧卢知照的混事,一报还一报,她料想这个忙他应该帮得痛快,谁知这回他却略显犹疑。

他忧心有人路过,硬生生将卢知照拉到花园的假石后侧,板着一张脸:“我只问你,你这一次针对的是谁?”

卢知照如实告诉他:“赵泉。”

他扶额短叹:“你前几年的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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