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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松之眼露惊疑之色,显然这件事他从未听说过,公主难道不是生来便身体不好吗?

大公主却没有为他解惑的意思,她今天来这里,不是跟程松之再续前缘的,她和他之间也没什么可以称道的缘分。

她只是用轻柔和缓的语气对程松之说:“驸马,那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便不要再说了,今日你我若是身份调转,想来你也不会因为这几年的情分便放过我。”

注定站在天平两端敌对的人,何必再虚伪地你来我往?

程松之沉默。

片刻后,他声音微颤道:“既是如此,公主,我想,若你是我,也什么都不会说。”

大公主却再度笑了:“你同我是不一样的,我效忠的是我的母亲,是生我养我,与我在这世上最亲密之人,你呢?”

“你不会说,你效忠的是陶氏江山,是黎民苍生,是先帝?”

“驸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其实你只是想要权势。”

也许真的有年少时的抱负,或是对先帝的忠心在里头,但先帝过世已快十年,程松之与他又没什么深厚情分,他这样聪明,天资过人,难道生就一副榆木脑袋?

“做驸马的这些年,心中一定很苦闷吧。明明当年那般惊才绝艳,结果却沦为钻公主裙角摇尾乞怜之人。曾经不如你的,一个个青云直上,惟独你在原地踏步,正是这种不甘,才令你如此咬紧牙关,不是吗?”

与其说不交名册是忠贞不渝,倒不如说程松之很清楚,不交他兴许还有翻身的可能,名册上的那些人不一定会就此舍弃他,可一旦交出去,他必死无疑。

且不说公主毫不顾念往日情分,便是圣上知道了,也绝对会将他千刀万剐。

大公主太懂程松之了,她身体不好,甚少出门,大多数时间都花在了看书跟观察旁人上,尤其是与自己朝夕相伴的驸马。

最初他待她当然也有几分真心,可情爱最不可靠,母亲与孩子之间尚有血缘联系,两个毫无瓜葛的人,难道仅仅因为成了亲,便能携手共度一生,永不背叛?

怎么可能呢,最初的心动渐渐淡去后,就只剩下难填的欲望了。

“但你应当清楚,我既然敢这样对你,便证明圣上早已知晓此事。你便是不为自己和你父亲考

虑,也总该想想令堂,令堂对你可是真心实意。”

程松之呼吸愈发急促,“若是我交出来,公主可否能保我娘一命?”

大公主轻笑:“我很想说是,可圣上大约不会答应。”

做戏做真,她可是真喝了程夫人偷偷弄来的符水,圣上因此大发雷霆,程夫人为了让她怀孕而做的手脚,眼里容不下沙子的圣上绝无可能放过。

程松之这么问,就代表他开始动摇了。

于是大公主又添了把火:“是曝尸荒野,做个孤魂野鬼,还是全须全尾有人收殓,全在你一念之间。”

程松之是反姚党的中流砥柱之一,他犯下的行径,便是诛九族都不为过,大公主承诺会为其母收殓,已是极大的诚意,程大人甚至连个裹尸的草席都没有,下场只有被丢进乱葬岗腐烂成泥。

“当然,我的耐心也是有限的,眼下我还愿意同你好好商量,可你若冥顽不灵,猜猜看傅司主能不能撬开你的嘴呢?”

好好商量?一边用温温柔柔的语气讲话,一边剁人脚趾头,这叫好好商量?

程松之头脑发晕,疼痛与失血令他的思绪逐渐被冻结,不能很好的思考,时至今日他才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样坚强。父亲软弱无能,又总是给他惹麻烦,导致程家每况愈下,否则他不会富贵险中求,答应先帝的招揽,可他实在愧对母亲。

傅爻在边上已经有点跃跃欲试了。若非不能惊吓到公主,她简直想把驸马的皮一点一点剥下来,先剃去头发,再在头皮上切开十字小口,缓慢灌入水银,只要手法足够快,人皮完整剥下时,犯人尚还未死,失去皮肤包裹的红肉一颤一颤的,那场景妙极了。

没有进过慎刑司的人想象不到里面是怎样一副景象,外人说慎刑司是地狱,真是形容得恰到好处。

直到今天程松之才算是真正认识到了永安公主,恍惚中他回想起高中状元后不久,先帝暗示想要招他为驸马,曾向他说,永安公主性情柔和体贴,又是帝后掌中珠,叫他好生侍奉公主,切不可有二心。

但那时程松之一心想要入朝为官施展抱负,因此婉拒,先帝却正是因他婉拒,才真正朝他抛出橄榄枝。

他要他尚公主,再借助公主里应外合,一同将当时已代替先帝上朝的今上拉下马。

年轻的状元感到一阵热血沸腾,他看着还不算老的先帝,以为自己得遇明主,朝中本就有人对今上越俎代庖一事感到不满,只是今上势大,先帝又总是看起来不在意的模样,原来先帝也早有收回皇权的意图!

结果自然不必多说,除姚计划尚未成功,先帝便已病逝,大皇子死后,今上随之登基,程松之再没了扶摇直上的机会。

圣上的手段他是知晓的,只是他没想到的是,事迹败露后,公主并没有如他想象中那样成为他的保命符,反倒是主动来要他的命,那自己苦读多年圣贤书,一朝夺魁活了近三十年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还请公主履行承诺。

良久后,密道内传来了程松之绝望的声音。

他到底还是交出来了,至于那本名册将会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到时他早已命丧黄泉,还需要去考虑那么多吗?

大公主微微一笑:“这是自然。

傅爻用一块黑布罩住了程松之的头,挑断他的手脚筋防止乱走,再将嘴巴堵住,接下来就是慎刑司的活儿了。

大公主没在这里杀了程松之,一来是程松之还有许多事情要交代,得签字画押,二来密道上便是她的床,难免有点不吉利,三嘛……

“都听清楚了?

一道小小的身影缓步出现,大公主转头望去,忍不住笑,她现在笑得可比之前对着程松之真诚多了,一看就是真的开心。

帝王令傅爻送大公主回公主府,大公主又请傅爻将小公主给一并带来,而且没有惊动任何人。

傅爻自觉带走程松之,不参与这姐妹俩的谈话,大公主向妹妹伸手:“虽说点了烛火,但台阶太多,我很容易摔倒,妹妹扶我一把如何?

了了在她出声是才从密道处走出,听了大公主的话,她没回应,而是问:“圣上似乎不想让我太早知道这些。

准确点来说,是圣上觉得现在的小公主过于愚鲁,知道太多只会沉不住气和坏事,想参与到权力中心还不够格。

大公主笑道:“我既然敢将你带来,便不在意圣上如何想。

更何况傅爻对圣上一片忠心,若是圣上有心阻拦,大公主也没法把人带出宫。傅爻既然这样做了,一定已经得到了帝王的许可。

她没有

再为难妹妹来搀扶自己,而是用手点了点面前的桌子,先前傅爻要将她带出去,被她婉拒,因为大公主觉得有些话,也许还是在这里说比较好。

“巍鈭,过来坐吧。

了了走到了桌子对面,大公主推过来一张手绢,她擦了擦板凳,淡淡地说:“此处灰尘甚多,若有咳疾,不宜久待。

大公主难以抑制地感到高兴,她情绪一上来就容易咳嗽:“哎呀,妹妹是在关心阿姐吗?

了了看她一眼,颇有种你高兴就好的意思在里面。

大公主更想笑了,但她还是忍住了,问了了:“给你讲讲阿姐小时候的事情,想要听吗?

了了点了下头。

大公主将嘴角的弧度往下压一些,让自己回想起过去,这样的话,高昂的情绪会渐渐回落,她实在不喜欢咳嗽的感觉,回回都觉着心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从小到大,平安都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她有温柔慈爱的父亲,严肃睿智的母亲,还有最最疼爱她的大哥。虽然母亲话不多,又很严厉,时常盯着她读书,但父亲跟哥哥们却很疼她,尤其是在母亲因自己学业不达标而发怒时,他们总会挡在她身前护着她。

父亲对她最好了,到哪儿都喜欢带着她,还让她骑在自己脖子上,总说平安是他最心爱的公主,日后一定要让她一辈子快快乐乐。

她可是大陶的公主哎,如此尊贵的身份,难道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她的父亲可是大陶的皇帝哎,又那样爱她,她干嘛还要去学那些晦涩难懂的东西呀?

哥哥们总是抱怨课业繁重,还常常被太傅打手板,父亲对她温柔宽松,对哥哥们可就不一样了,父亲常说,日后哥哥们都要顶起一方天地,好为小平安遮风挡雨,所以他们必须得立起来,只有这样,他的宝贝公主才能一生一世平安喜乐。

平安别提多感动了!

甚至她还因此对母亲产生了排斥心理,觉得母亲好严苛,自己明明不用那么辛苦的呀!她喜欢漂亮的裙子跟首饰,一点都不想舞刀弄枪把自己弄得臭烘烘,更不想待在上书房一天到晚背那些佶屈聱牙的古人之言。

不过平安是个天生就很擅长体贴别人的孩子,她天性如此,所以顶多偶尔偷偷在心中抱怨两句,因为她觉得,若是

在父亲面前说怕父亲与母亲吵架。

父亲很爱很爱母亲的连平安因为得不到母亲陪伴哭鼻子时还会抱着她哄她说母亲是去做很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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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章节)夸奖母亲又聪明又厉害。

慢慢地平安长大了她开始懂得一些道理也开始疑惑为何上朝的不是父亲而是母亲皇帝才应该处理天下大事皇后应该负责后宫不是吗?怎么父亲跟母亲的职责却反过来了呢?

而且越来越多的人对此表达不满连疼她的大哥都会感到忧愁。

平安问哥哥为什么不高兴哥哥说陶氏江山应当由陶氏子孙继承而母亲不仅是个女子她还不姓陶倘若外戚壮大陶氏的天下便要不稳当了。

平安看着忧愁的哥哥心想但母亲就是母亲呀母亲永远是我们的母亲父皇都说母亲又聪明又厉害呢而且……为什么姨母跟舅舅就是“外”戚但皇叔皇伯们就不是?

总是能体谅旁人的平安并没有将心里的烦恼说出去她希望这个家能永远不变哥哥们可以和小时候一样快乐如果人长大了就会胡思乱想的话那她宁愿永远不要长大永远当父皇的宝贝女儿。

但生活当然不可能像平安希望的那样进行下去事实上帝后之间的矛盾已愈发激烈先帝平庸无能是真依赖今上是真可一朝得势忘了初心也一样是真。

因为妻子过于强势先帝总是醉心于美食及一些奇淫巧技皇子们要上学只有唯一的女儿平安时时刻刻陪着他父女俩形影不离感情也极为深厚那时候让平安在母亲与父亲之间做选择她可能会痛苦一段时间然后选择父亲。

直到有一天。

那时哥哥们都已长得比她高出好多尤其是被寄予厚望的大皇兄如今已经没什么功夫陪平安玩耍了。

那天平安玩累了被父亲抱到龙床上睡觉这是她身为公主深受宠爱的证明之一正常情况下平安睡得很死很沉可那天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心跳很快出了一身汗因为口渴迷迷糊糊要找父亲时却发现身边没有了父亲的陪伴。

她赤着脚揉着眼睛走下地忽然听见了大皇兄的声音。

很难再去回想那一日无意中听到的对话对平安造成了怎样的影响她只知道她惊慌失措又不知为何逼着自己蹑手蹑

脚地回到了床上,等父亲掀开帘幔给她擦汗时,那双充满爱意的手,却让平安感到寒冷了。

一夕之间,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想象中圆满的家其实根本不存在,只是所有人都做出了伪装。

母亲爱她,所以不会表露与父亲之间的矛盾,她也不是那种会剖析心声的人,父亲也爱她,但这份父爱太轻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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